綿雨一停,溫度順着日頭,接連攀升。
太合湖的蓮,白色,粉的,開了半邊兒,呼應着綠水藍天,美不勝收。
削三公實權的目的,以禦史大夫突發惡疾急薨徹底拉下終章。而弱化九卿的行程,也在悄無聲息溜走的時光中,日益增進。
難得清閑的下午。
蘇霁慵在龍榻上,一隻手随意搭着,另一隻手握着書卷,甚是恣意。
被賜了座的荔,在一邊,提筆做注解。
這和諧又自然的一幕,落在遠處湖對岸款款漫步的妃嫔眼裡,眼中各有滋味。
“若不是王,日日翻牌子,真叫人信了流言。”新晉美人的安肖肖,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帶着妒恨盯着遠處,揪着手裡的折枝。
“你這可不好說。”在一側同為美人身份的徐微,小聲提醒道,“你可别忘了,荔公公還是内閣情機處大總管。王日理萬機,與荔公公談的事兒可多哩。”
安肖肖偏過頭,冷哼道:“聽說,再過幾日,英美國的昭和公主要進宮了。”
提到那人未到,美貌之名已享譽京都的昭和公主,徐微眉目惴惴不安:“吳國與社國,也都送來了一位,隻不過美名比不得昭和公主…”
安肖肖冷譏:“那又如何?再多的公主,充其量也是封個妃。你可忘了,現在是誰坐在皇後娘娘的位上。”
“聽說丞相大人幾次主動帶頭提廢後……”徐微低聲道。
“當然,自古皇後都是吳國的公主。可王,與曆代的王不一樣。”安肖肖的聲音很大,似是無所畏懼。
徐微倒是左右看了一眼,确保無人後,再是低低耳語:“這樣做會不會得罪吳國?”
“得罪了就得罪了吧,不是我們這等身份要操心的事兒…”安肖肖将手中的折枝一扔,再是朝着涼亭刮了一眼,“反正我們再争,也争不過荔公公。”
林陰側。
燦燦的茂綠之上,聚攏着一簇簇繡球花兒,反映照着白淨的衣裳,泛上斑斓的色彩。
蘇俞安默立着。
因為隻帶了一個貼身侍女,又隐蔽,這才沒被她們一衆發現。
她們将美人的話,一字不漏聽了去。
貼身侍女靜安,一雙标志性杏眼小心翼翼瞄着自家的娘娘。
“娘娘,他們都不知王對您情深意切…”靜安在心裡挑揀,擇了好聽地說,“王之前可沒跟皇後娘娘一同用膳。”
“是啊。”蘇俞安的心緩緩往下沉。這幾日翻湧着的情緒也随之平複了下來後,有些事她似乎想透了過來,“王,興許隻是喜歡我聽話,勤儉,乖順,不惹事。”
不懂男女之事的靜安,想不着那麼多。她隻知道,自家的主子,受王喜愛就好。
“娘娘,昭和公主美名在外,那又如何?王後宮佳麗三千,不在乎多一個美人。隻要王喜愛您,就無人能撼動得了您的地位。”
“恩……”蘇俞安眼眸低垂。
說起來都是那麼一個理。可她又分明地感受得到,自己與王,并不是如自己所想的那樣親近。
“靜安,你說,王對荔公公,是不是真的很特别?”蘇俞安想着,又擡起眼,朝着遠處湖中一亭望去。
他們并在一起,看上去,是這樣的和諧與自然。
靜安卻不是這樣想,歪頭一笑,似是想徹底打消自家娘娘的顧慮,張口道:“娘娘,有一事大家個兒都是在悄悄說。”
“恩?”蘇俞安側視,一臉困惑。
“荔公公這幾日,将一個女人接進了宮,現在正安置在荔公公的屋内…”
“什麼?”蘇俞安一驚,脫口而出。
這一聲,也驚擾了走不遠的美人們。
很快,方才還在自古悠閑嘴碎的美人們,一下子惶恐地來到蘇俞安跟前,一一請安。
蘇俞安還沉浸在靜安所說的事裡頭,急匆匆敷衍過美人後,便将靜安帶遠一些。
“可當真?”一到無人處,蘇俞安當頭就問。
靜安也沒想到自家的主子這樣驚訝,左右看了看,壓低了聲音:“娘娘,千真萬确。小魚子同我私下說的。”
小魚子,荔公公身邊的人,他說得自然不假。
“那女子,芳齡幾許?是荔公公以前相好?”蘇俞安本就不是閑言碎語的人,可這會兒好奇心還是戰勝了一切。
靜安搖頭:“那女子似乎與荔公公差幾歲,至于其他的,并不知。”
若真的是荔公公相好,也不知道這宮裡又有多少宮女要傷心嘞……
另一邊,蘇俞安急慌着帶侍女一走,留下的美人面面相觑,心神不安。
“我們說的,不會被皇後娘娘聽了去吧?”徐微不安地原地踏了兩步,“日後我們說話,還得小心些。”
“怕什麼,又沒什麼。”安肖肖雖也有懼意,嘴上卻是不饒。
草茂木盛,已大展手腳。
宮内,蟄伏了一整個春季的蠢蠢欲動,也隐隐有了破立之勢。
風拂過。
湖面漣漣。
玩心一起,蘇霁拾起桌上一塊糕點,一抛,投進湖中,打破了湖面被微風挾裹而起的漣漪。
糕點,入湖即化,吸引早就因圈養而失去了危機意識的錦鯉,争搶奪食。
蘇霁眼有譏笑:“我還真是高看吳國了,兩邊做狗。”
書卷上的注解,停筆後又仔細地審閱一遍,荔長長的睫毛煽動,專注凝神,沒有接蘇霁的話題。
“吳國送來的公主,叫什麼名?”蘇霁餘光一瞥,再是一問。
“姜卓寶。”荔放下書冊,名字也脫口而出,“吳國慕容皇後的嫡生女,排行老二。社國,送來的是梁公嫡女,被冊封的孔陽公主。”
他的記性,過目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