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人。”蘇霁對着荔伸出手。
荔将另一盞茶,捧了去。
接過的茶的蘇霁,徑直遞到了林遊面前,似笑非笑又是一句反問:“你說,我該不該削弱士族?”
蘇霁很直接。
直接到,林遊險些承接不住那麼直白的政治目的。
然而林遊又在這一刻認準了一個理:王信任他!
由此,他将頭低下,雙手高過頭,恭敬接過茶水,高喊一句:“謝王賞賜。”
荔端來一張龍椅。
蘇霁往後一落座,儀态慵懶:“林大人,回去替我好好想想,如何的解法。”
他知道,林遊的認知層,好說服。
可那些認知層達不到的呢?
議朝殿,自林遊一走,就陷入了片刻的安靜。
荔正在景觀圖邊,擺弄幾隻小船,思索着破解之策。
門外來報,工部的郎中令黃西大人,聯合着另外五位大臣,跪在了殿門外。
一波才落,一波又起。
蘇霁有心理準備。
坐在龍椅上的他,眼皮都懶得擡:“黃西一向以崔偉立的決策馬首是瞻。朝堂之上這些個悶葫蘆都端着揣着,這會兒憋不住了。”
荔的心态倒也平和,這時候了,關切看向門外:“外頭剛下了雨,還算清涼。”
言外之意,跪就跪會兒吧。
自蘇霁真正掌權以來,朝堂可沒少省心,就是提攜個人,蘇霁都得前後思量是否會與哪一個宗族的人起了利益沖突。
“王,德鵬海盜略有蹊跷。他們被民間的漁民自發地組織擊退,退至百米外的海域,不主動發起攻擊,似乎是在等着什麼……”荔将一隻小船拿起,目光緊鎖。
蘇霁歎一口氣。
“宮内動蕩不定,三國都在邊境如狼似虎盯着。若非上個月我廣南糧食豐收,還有幾支還算忠良的軍隊駐紮。内閣情機處抄了數百位官員的家底,用來充了國庫還有盈餘用來修繕水渠,道路……”
蘇霁細細碎碎念着。
這時的他,頓覺自己就像是一個管家婆,捏着掌心的銀兩,恨不得一分錢掰成兩份用。
精打細算,窘迫拮據。
荔将手中的小船放了回去。
他轉過身,正對着坐在椅上的蘇霁。
一身白色錦服的他,包容又清貴。
蘇霁擡了頭,視線落在他身上,如天地的塵埃,溫和,無聲且繁多。
“王,前半個月有一個術士,在一個山丘頂上煉制仙丹。恰巧他肚子餓了,下山買個燒餅。走到半山腰,地震山搖,響天撼地。”
明亮眸子淌着一抹躍躍欲試,荔的興奮,在蘇霁面前從不遮掩。
“地震?”蘇霁當一個趣事來聽,專注認真。
荔搖搖頭,眼中的光芒愈加強盛:“是仙爐炸了。”
“哈哈。”蘇霁笑出了聲,“荔阿荔,你是看那術士炸了爐子好玩嘛?”
荔再次搖頭,低頭轉而認真:“王,奴才聽聞此事,親自去查探。隻見那山丘凹陷坍塌,橫下三米有餘,縱長四十多米…”
他是一個很關注民間趣聞的人,有時還會與蘇霁說上一二,以此來舒緩蘇霁久居深宮的煩悶。但能驚動他親自去查探,絕非隻是當作一樁趣聞。
往深一思,有所覺察的蘇霁,立馬坐直了身體。
見狀,荔跪下,将二人原本的高低視角差,換了方位,同步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王,那位術士,現今在宮中…”
荔嗓音渾厚,加之他極少露出凝重而又嚴肅的神色。此刻,他身上散發的雄性張力,在靜谧的空間如一張弓弦,蓄力拉滿。
彼此眼神傳遞之間。
蘇霁也露出了少有的緊張,右手攥緊了椅子上的龍頭:“配比方,可用?”
“是。”
“做到哪一步了?”
“研制了十二款,重工遠程,便攜近程的槍筒,和十餘枚大型投彈丸…”
蘇霁盯着荔的如星明亮的雙眼,喉結上下一翻:“錢哪兒來的?”
荔坦蕩:“上個月抄了江西巡撫的家,其中貪污所得銀兩三億并未充入國庫,而是進了内閣。奴才擅自作主,成立了研發部。”
蘇霁心頭一寒:“三億?”
“是,三億。奴才用這三億,避開三公九卿,購入幾座礦石,開采,用于槍筒與投彈器的制作。”
下一秒,原本還好好坐着的蘇霁一傾,毫不遲疑伸出掌心,掐住了荔的脖頸。
二人鼻梁對鼻梁,眼對眼。
荔,面不改色,任由自己柔軟的脖子,在蘇霁的掌心一點點收緊。
他感到呼吸有些困難。
而蘇霁,卻是大變臉色,對着荔露出直白的妒恨殺意,銀牙一咬。
“荔公公,你還真是個寶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