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方撤下不久,錦苑外有人遠遠過來了。
白桃眼尖,立馬道:“是羅家。”
那頭羅夫人一行人照例過來與房氏叙舊,以及商議要事!
遠遠地看到有人跪在院子外頭,羅夫人不由有些意外。
待走近後,看到那跪着的竟是世子夫人沈氏後,羅夫人心頭一跳,一旁的羅素彤見此狀亦是驚訝連連。
“見過世子夫人。”
羅素彤趕忙朝着沈安甯福了福身子。
沈安甯對她微微颔首,轉而沖着羅夫人笑道:“我現在有些不便,就不同姨母見禮了。”
沈安甯大大方方的沖着羅夫人說着。
羅夫人見此狀,便知這位世子夫人在受罰,這是她第二次見到她,竟一次比一次狼狽不堪。
聽說不是生病了麼,這大病初愈就這樣早早跪在這裡?
世家大族的世夫人,這不在糟踐人麼?
羅夫人不由搖了搖頭,她的這位嫡姐,這麼多年過去了,真是一點也沒變。
雖心裡同情,不過這位世子夫人越卑微,越遭嫌,對她們反而越有益。
人,往往就是這樣的自私。
雙方簡單寒暄一番,羅夫人便領着羅素彤繞過沈安甯入了院子。
入院後,羅素彤忍不住複又扭頭朝着身後看了一眼,淡綠的身影,身姿筆挺的跪在那兒,不知是不是羅素彤的錯覺,總覺得與第一次見到時,被“姨母”劈頭蓋臉,依然彎腰哈背的那副卑微身姿相去甚遠。
這幾日,有關她的傳聞在陸家漸漸傳開,可眼下這位世子夫人依然對她神色如常,并無任何戒備和怨恨。
所以,究竟哪個才是真實的她?
……
“哼,一大早上的就開始頂撞長輩,叫你們瞧笑話了。”
“跪也跪了,罰也罰了,罷了,既然你開口求情,便叫她起來罷。”
羅夫人進屋不久,轉眼間,房氏屋子裡頭的婢女绮羅便将沈安甯叫起并喚了進去。
沈安甯方一入内,便見正廳最上首的房氏微微闆着臉沖她道:“既然有你姨母替你求情,今兒個的責罰就到這裡!”
頓了頓,又道:“沈氏,日後你需謹記,上不得忤逆頂撞長輩,下不得苛待欺負婢女,孝順公婆,侍奉夫君,友善妯娌是你的職責,别怪我這個當婆婆的對你管教嚴格,你是咱們侯府的世子夫人,對你嚴格,才是對咱們整個侯府負責!”
房氏義正言辭的說着。
在外人面前端得一副公正嚴明的做派。
而這番說辭,初聽下來,仿佛僅僅是做婆婆的對兒媳的悉心教導,可細細品味,分明像是在外人面前解釋和埋怨責罰她的原因,那便是“忤逆頂撞長輩”!
倒是難得狡猾!
沈安甯若再狡辯,豈不是正好應了那句“頂撞長輩”?
沈安甯并不介意這些嘴上功夫,隻淡淡應着:“兒媳謹遵太太教誨。”
說完,見羅夫人在場,仿佛有正事相商,沈安甯便準備告退,這時,隻見房氏忽而一臉正色的沖着衆人道:“都别急着走!“
一副有大事的樣子。
話音剛落,忽而轉而掃向沈安甯道:“世子今兒個可在府裡頭?”
沈安甯一聽,便知正事來了。
陸綏安按照朝廷慣例,每月休沐三日,而這一回不知何故竟一連在府上賦閑數日,隻是始終忙碌不見蹤影,前日來川澤居探病一回,隻沈安甯以病回應,二人并沒有見到面。
沈安甯依稀記得,前世羅家一事落定不久,他好似出京查案過一陣,具體哪日,已記不得了。
便如實道:“世子近來公務繁忙,兒媳又尚在病中,怕傳給了世子,世子這幾日便一直宿在了書房,今日一早來太太這裡侍奉着,正準備一會兒趕去侍奉世子的。”
沈安甯滴水不漏的回答着。
房氏抓不到話中的任何漏洞,卻依然雞蛋裡挑着骨頭道:“哥兒難得休沐在家,你竟如此不上心,若連自己的丈夫都籠絡不住,還談什麼為咱們陸家開枝散葉,既你不上心,自有的是上心的人,沈氏,我希望你牢牢記住自己當人兒媳的本分。”
房氏揪着個骨頭,劈頭蓋臉的訓斥着,一通輸出下來,終于為方才的憋悶狠狠的出了一口氣,片刻後,掃了那沈氏一眼。
沈安甯卻依然無動于衷,仿佛還是跟從前一樣,依然還是那個任人可欺的窩囊兒媳。
有時候平靜無聲才是最激烈的反激,這種平靜無聲與從前卑微到絲毫不敢反駁的無聲不同,靜到時候,有時候更能襯托得對方宛若個上蹿下跳的小醜,醜态百出。
沈安甯并不反駁,也不再回應,隻似笑非笑的朝着羅素彤的方向掃了一眼。
隻見羅素彤此刻緊緊揪着帕子,神色一臉的複雜,天底下大概沒有哪個兒媳願意擁有這樣的婆婆罷。
初來那日初到時,隻抱着看戲的想法,而今卻不由自主的代入了自己。
就連羅夫人臉上的笑意,也漸漸淡了些。
給了沈安甯一個狠狠的下馬威後,見她果然還是從前那個扶不起的阿鬥,剛剛還擔心她翅膀硬了呢。
房氏撇了撇嘴,微微懸下心來,開始進入了今日的正題,沖着衆人道:“你們姨母和表妹難得來京一趟,正好今日老大老四都賦閑在家,便将他們一道叫過來見見客吧,都是自家親戚自該多走動走動,免得哪天出去在外頭遇到了連個臉都認不得,不得叫旁人笑話了。”
說着,便命人去請世子陸綏安和四公子陸靖行,至于三公子陸錦軒,房氏難得寬容道:“老三身子骨不好,就不折騰他了,改日有機會再見也不遲。”
話才剛落,便見房思燕道:“母親,四爺今日被上峰叫去了,一早便出去了,攔都攔不住。”
房氏聽了佯裝不快道:“昨兒個特意交代了告假一日告假一日,什麼時候有事不好,偏偏今日有事。”
說着,一臉無奈的朝着羅夫人解釋并顯擺道:“靖兒剛在巡城營領了個新差事,巡城營擔着整個京城的治安,确實耽擱不得。”
羅夫人忙稱贊道:“哥兒年輕有為,公務要緊,公務要緊,往後再見也一樣的。”
房氏便道:“那便先将老大請來罷。”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全部各自交換了眼色,紛紛心知肚明。
也有人趁機瞄了沈安甯一眼。
沈安甯宛若未聞,反倒是神色自若的将一旁的茶盞拿起,垂眸飲着。
坐等,看大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