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頌想到的人是蹇碩。
畢竟要說得罪誰,挨最近的就是他。暖呼呼熱騰騰,想忽略都不行。
至于其他人,他沒有本尊的記憶,就是有舊仇也無從得知。
隻是,這刺客真的是蹇碩派來的嗎?
崔頌不知道,也不能肯定。
畢竟要說得罪,他其實并未和蹇碩結下死仇,僅因為昨日的事而痛下殺手,未免也太荒謬了些。可這裡是古代,他不敢拿現代人的觀念去衡量這些權貴的想法。更何況人性本就複雜,就是在法治教育的現代,不一樣有喪心病狂、自私狠毒的人?
崔頌躺在硬邦邦的塌上,仰頭虛視青紗布幔,腦中近乎沸騰的聲音漸漸停歇。
怕嗎?
當然怕。
真刀真槍的比拼,險些被一劍對穿的險境,說沒有感覺是不可能的。
從知曉自己穿越到亂世的那天他就有了覺悟,現下看來,這覺悟大概還不太夠。
這個時代的人命,比他想的還要不值錢。
崔頌伸手擋在前方,盯着白皙完美,一看便是養尊處優慣了的手,一點一點地将五指收緊。
他蓦地從塌上翻身而起。
“霁明。”來不及穿衣,他扯過衣架上的檀色綢袍,随手披在肩上。
打開門,守在外頭的劍客朝他低頭行禮。
“随我出去看看。”
“是。”
崔頌扯着外袍的襟口,不讓袍子滑落。他的手上帶着一層薄薄的冷汗,被風一吹,透着一股直入心底的寒。
因為刺客的事,他多少有些心亂,以至于忘了府裡并不是隻有他一個人。
且不說家仆與侍女,這個宅子裡,可還有另一個姓崔的主人。
徐濯一言不發。
他的職責是保護崔頌,以他的安全為第一守則。若非崔頌的命令,他絕不會做多餘的事。
是以,不管是崔頌剛剛疏忽了其他人也好,現在急匆匆地出門也好,他都沒有半分質疑——更确切的說,連“稍覺奇怪”的心思都不曾有。
崔頌剛走出自己的小院,就碰上了巡夜守更的家仆。
“公子,徐先生?”
對着驚訝的家仆,崔頌講述了剛才的事。眼見這仆從露出驚慌恐懼之色,崔頌沉聲吩咐道:“不用驚慌,去看看其他人是否安好。”
崔頌大步向前,在轉口略一頓步,
“若無事,也不必大動幹戈,各自警醒着些。”
除去傭作,宿在府裡的家仆不過寥寥數人,能自保已是萬幸,并不做旁的指望。
拐過九曲廊,第一個院落便是崔季珪的住所。
制止了守夜侍從想要喚醒崔琰的打算,在确認後者平安無事後,崔頌叫來崔琰的護衛,讓他在此守着,自己則與徐濯繼續巡視。
崔頌與徐濯幾乎将宅子走了一圈,一切正常,亦無人受傷。
最後來到前門所在,與睡眼惺忪的兩個門房問了幾句話,便回了自己的卧室。
跨進院落,揮退迎上來伺候的侍女,崔頌一個人走進房間。
檢查了一遍屋内的擺設,有輕微的被翻找過的痕迹,但沒有丢失任何東西。
視線在房間各處掃蕩,在經過一個角落的時候,不受控制地一頓。
那裡擺着一隻雕飾精美的琴匣。
崔頌注視着匣木,若有所思地站了一會兒,打開箱笥,将琴抱出,擱在旁邊的琴案上。
他定定盯着古樸雅緻的七弦琴,左手大拇指輕壓劍鞘。
手起,刀落。
囚牛紋飾滾落在地,千金難換的瑤琴從頸部斷作兩截,發出一聲悲鳴。
“主君?”
門外傳來徐濯疑惑的詢問,崔頌應了一句“無事”,收劍入鞘,走到外室打開房門。
“夜風寒冽,先生快進屋吧。”
他真是被今晚的事給弄傻了。别人要為他的安全守夜,一夜不眠,他還差點把人關在外面凍一晚,人幹事?
盡管這是對方提出來的,卻也不是他疏忽的理由。
“不可。”徐濯拱手一禮,“怎敢驚擾主君休息。”
“怎能說是驚擾。”崔頌回以一禮,“霁明救我于絕境,又為我勞心勞力,讓君長伺寒風,如何使得?”
“護衛主君乃職責所在,且濯今晚大意,險叫主君身陷囹圄,”徐濯長歎一聲,“若再擅行闖入,冒犯主君,濯有何臉面立于此?”
崔頌:……不是很懂你們古代人。我都同意了,你還顧忌什麼?
徐濯的堅定反叫崔頌開始懷疑自己讓對方進來的想法有沒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