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民覺得很害怕,可地主卻覺得農民的兒子最近變順眼了,破天荒地推薦他做了一名小吏。
罴的臉一天天地向碩鼠接近,他的官職也一天天地升高。
終于有一天,罴不再是罴,他的身體,臉,手腳,都長成了碩鼠的模樣。
而此時的他也已身居高位,手執缙紳,封侯拜相。
……
崔頌雖然沒看懂這個故事,但從字裡行間,也能猜出這篇賦暗藏“諷喻”。
熊罴常被古人代指勇士,由罴至鼠,其中的暗指不言而喻。
這篇賦當真好得人神共憤嗎?
未必。
可配上其主當時的年齡,含義則完全不同。
三年前,崔家頌郎才15歲。
假若此賦有三分才,因着他的年紀,這才便成了七分。再加上名師不絕于口的贊歎,這七分才,也就成了十分。
然而,不論原主的名聲是否存在水分,他的文才究竟是三分還是十分,對崔頌而言都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
——.一個連高考作文都寫得撲朔迷離的理工漢子,你指望他作詩作賦?
是以,當荀彧提及那《碩鼠賦》的時候,崔頌整塊後背都炸起來了。
……卧槽該不是想跟他來一場鬥賦吧?
崔頌連忙正襟道:“今一人言市有虎,荀兄信之乎?”
這是戰國策中“三人成虎”的典故,荀彧能将原文倒背如流。可崔頌問得突然,令他不由微怔了下。
“三人言而成虎,”崔頌詞窮地斟酌着,低歎一聲,“如此擡舉,頌愧甚。”
面子裡子算什麼,與其老想着怎麼蒙混過關,提心吊膽地害怕自己露餡,倒不如老實地承認自己不行……要能打消别人關于他“很有才”的想法,那最好,他一定會去燒高香的。
荀彧露出一絲不贊同之色:“君子百行盡,一賦笑千秋。君……何必妄自菲薄。”
……這劇本不對啊!
崔頌有些不敢置信:“非頌自輕,隻恩師私溺,将頌視若親子,故覺千好百好……然頌頑劣驽鈍,偶有所得,當不得如此盛贊。”
意思是:這不是謙虛,而是恩師偏愛我,把我當親兒子看待,所以覺得我哪裡都好……其實我是個渣渣,千萬不要找我拼賦!
随後,崔頌感覺再談下去估計就要發生文化界的慘案,于是找了個合适的借口,再次尿遁。
崔頌離開後,未過三息,一頭戴進賢冠,身穿绀色直裾的男子信步而來,于荀彧席前停下。
“叔父。”那人行了一禮,撫衣坐于荀彧身側。
荀彧攏袖回禮,若有所思地道:“公達以為崔公之子如何?”
荀攸擡眸反問:“清河崔郎?何子之徒?”
見荀彧颔首,荀攸正跽而坐:“可是方才那人?”
“正是。公達莫非見過?”
荀攸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将昨日發生的種種一一道出。
“……崔郎站立的方位,與我尚有一段距離。要說他不慎脫手,隔着數丈沾污我的衣擺,我是不信的。大概是他見那老者戰戰兢兢地賠禮,十分可憐,怕我為難于他,故蓄意将饴糖擲出,托言不慎弄髒我的衣裳,以攬賠償之責。”
想到後來被送到他面前的貴重馬車,荀攸不由一歎,
“隻為了一陌生老叟,甘願折損千萬家财……如此赤子之心,溫恭直諒,實乃春秋遺風,當為罕見。”
如果崔頌此刻還在這,他必定是一臉的黑人問号。
荀彧則道:
“崔公之子麒鳳芝蘭,淵渟嶽峙。聽聞他以父子禮為何公守孝三年,事何公如父……今日一見,情誼竟深厚至此,提及何公,不由惴惴悢怆,倉皇而逃。又因守孝三年,自持無寸進,拒不受茂才之名,菲薄至此,奈何痛哉。”
此刻,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另一對叔侄眼中成了“純善謙沖才華橫溢有點死心眼叫人心疼的小盆友”、“品德高尚太過君子容易被人欺負去的濫好人”,崔頌繞路去了花園的另一個角落。
這個地方正處于對角線的所在,同時離崔琰、荀彧的位置最遠。
還沒找個地方坐下,旁邊就傳來了一個不是很想聽到的聲音。
“我當是誰,這位不是寫賦譏諷蹇将軍的‘天授之才’嗎?”
這是找茬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