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掃了他一眼,傲然道:“南陽祢衡。”
人群中有人發出了不屑的笑聲。
他們表示:這是誰啊?從來沒有聽說過,一個乳臭未幹、毫無名氣的小子竟敢這麼狂?
而崔頌,他此刻有點懵,但懵着懵着,他也就習慣了。不就是三國名士跟大白菜一樣降價甩賣,時不時地冒出一個嗎?這個文會連荀彧都出現了,跳出一個祢衡應該不稀奇……吧?
對于祢衡這個名字,崔頌不可謂不印象深刻。
畢竟這個人可是三國第一臉T,孔融的忘年之交,罵過曹操,噴過劉表,羞辱過黃祖。曹操的一衆大将、智囊團,都被他貶得一文不值。
借面吊喪——就是祢衡用來損荀彧的詞。連王佐之才的荀彧都被評價“徒有其表隻是長得好看罷了”,自己被嘲一句“不過爾爾”……大概可以當贊揚聽?
而且,比起祢衡噴黃祖的那句“死公”(死老頭子),他對自己算非常客氣的了。
從客觀上而言,還算是幫他解了圍。
想到這,崔頌投之以桃地行了一禮:“就按祢兄弟所言,由頌為大家檢驗一二。”
祢衡毫無愧色地受了這禮,沒有多搭理崔頌,踩着他的小木屐,嗒嗒嗒地走到樹下,一個人攏袖站在那,頗有點遺世獨立的味道。
崔頌在現代見過的怪人多了,對他的無禮全不放在心上。他滿腦子想着“檢驗”的事。考慮到用排水計體積法,古人可能不會認同,他決定做兩套模具,更直觀明了地證明答案。
做模具需要時間,士子們熱鬧不嫌事大地杵在原地,沒有幾人走開。甚至,在園林其他地方,原本沒有參與這事的士子在聽到風聲後,競相地往這邊趕。不一會兒,南面的花苑就被密密麻麻的人群占領,連個空閑的落腳處都找尋不到。
崔頌望着這黑壓壓的人群,覺得腦袋都大了一圈。
更頭大的是,不少士子“慕名”過來與他攀談,一茬走了還有一茬,令他想尿遁都不得。
可偏偏他還要維持所謂的“風度”,咬文嚼字地與他們周旋。
這個時候,在樹下躲閑的祢衡就成了他的羨慕對象。
然而他的羨慕對象也沒法再閑下去。
因為人數漸漸增多,有一股人流漸漸往祢衡那個偏僻的角落移去。祢衡毫不吝啬地送了他們幾個白眼,成功地吸引到一波火力。
早在剛剛地圖炮的時候,就有很多士子看他不爽了,現在被這麼一白,立即有人忍耐不住。
“今日不曾下雨,我等皆着履而來。太學院有一處客舍,内有幾雙草履,君不若到後方換履,再來與會?”這是暗指祢衡穿的不得體——大家都穿着鞋子衣着鮮亮地過來參加文會,你一個人穿着幹雜活時用的木屐作甚?你看看那邊的寒士,窮歸窮,人家好歹穿了草鞋,也算裝扮得體。現在又沒下雨,這裡又不是你家,你一個世家子,如此的不講究,随随便便踏雙居家的木屐過來,真是有辱斯文。
另一人說:“君未及冠,緣何戴冠而來?”這就是一發直球了。祢衡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離加冠之禮尚早。有個詞叫“冠者”,意思是成年人。也就是說冠這東西是成年人(古二十歲以上)戴的,有獨特的象征意義,祢衡未滿二十而冠,在他們看來就像是小孩子偷穿大人的衣服,不僅違禮,還有些可笑。
祢衡并不覺得自己可笑。
他冷冷睇了幾人一眼,緩緩開口,語帶譏意:“《禮記》一文,想來幾位是沒有認真讀過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