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那驢販子變得更加不可原諒。
他拟個方子,讓張喜等人快馬加鞭去城裡,然後兵分兩路,一路找驢販子協商賣病驢的事,一路去買治驢瘟所需的藥材。
買藥的村民回來得早,裴一雪拿上藥就着手準備。
樸硝和大黃各十五克,白頭翁十克、柴胡三克,泡湯,用竹簡給病驢灌下,瀉下毒液。
期間需要用針療吊命,至少得持續三天。
然後用觀音土、臭椿樹皮和陳茶葉搗碎灌服,止瀉。
他忙活整個上午,驢棚這邊的事還沒解決,就見一個村民火急火燎地跑過來。
“不好啦——!張喜被縣太爺關牢裡去啦!”
裴一雪和過來驢棚幫忙的村民都不由呆怔。
旁邊的張大嬸逮到村民,忙問:“驢販子賣病驢不關,關我家張喜做什麼?”
那村民歇了口氣,繼續道:“我們按東家所說,跟驢販協商不成就拉他去見官。沒成想,縣太爺說我們空口無憑,要見病驢。”
“張喜覺得成,讓捕頭跟着來村裡取證,哪成想縣太爺的意思是讓把驢都拉去縣城。”
張大嬸氣急,“路這麼遠,病驢怎麼拉去?”
“我們也是說,可張喜和衙門打商量,卻被說成想賄賂父母官關了起來,要五十兩銀子保釋了,這不訛人嗎?”村民氣得直跺腳。
張大嬸氣哼哼,大手一揮就想沖去衙門鬧,要跟縣令比比誰更無賴。
這時裴一雪開口了。
“既然他們想要證據,就将驢拉去吧。”
“可……病驢自己沒法走啊。”村民遲疑道。
“花些銀錢去找王秀才他們租十三輛驢車,拉病驢上縣城就成。”
裴一雪為給驢群紮針續命,在臭氣熏天、滿是排洩物的驢棚轉了幾圈,整個人情緒都有些不穩。
縣令正撞在槍口上,想要錢,絕無可能。
他甯願将這五十兩全租車拖驢也不願意白給縣令。
更不願吃下這個啞巴虧。
可當下還有個問題,隻有物證并不夠,驢販子萬一一口咬定是他們自導自演,做出這等事來污蔑,他們也百口莫辯。
就在他們商量如何尋找病驢源頭和人證時。
其中一個村民開口問:“那驢販子姓甚名誰?”
得知驢販子叫孫龍,這位村民大腿一拍,“這不趕巧了嘛。”
村民的遠房表姑在離這兒不到十裡路的草壩村,村裡有個養驢大戶,前天正巧賣過一批病驢,買走驢的人正是孫龍。
大夥兒齊心協力,拉人證的拉人證,租車的租車。
在村民幫忙把驢趕上車時,裴一雪沖了幾個澡,随後跟着一起上了縣城。
擊鼓升堂。
縣令瞧完了病驢,又低頭跟旁邊師爺嘀咕了幾句什麼,便手中驚堂木一拍。
“孫龍,你可還有何要話說?”
驢販子對堂上的人拱了拱手,“大人,他們污蔑草民呀大人。現在驢是病了,可賣與他們的時候可精神着呢!”
“當時西市那麼多人,大家夥都瞧着了。”
縣令驚堂木又是一拍,問裴一雪:“你可有話講?”
“有。”裴一雪說,“驢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内發病,更不會出現這麼嚴重的症狀。買來時看上去正常,實在乃他動了手腳,用了種能令病驢亢奮的藥物。
大人若不信,可随意取頭驢的血查驗,将其混入石灰粉上清液,不消片刻便會有淡黃色的晶體出現。”
身側的驢販子面色陰沉一瞬,随即反駁:“大人明鑒呀,草民對此事一無所知。相反,此人能知曉如此清楚,約莫是早有陰謀。”
“放你娘的屁!”張喜忍不住爆粗口,“我們還能費時費力,花這多錢把驢子駝來駝去,污蔑你不成?”
“人心隔肚皮,誰知道你們怎麼想的?”
張喜和驢販子便在公堂上吵起來。
在縣令拍闆喊停時,裴一雪便提出自己還有人證。
除了賣給驢販子病驢的那個村民,他還請了五六個知情人士。
然而驢販子卻一口咬定那批病驢已經宰了賣肉,跟這群驢不是同一批。
這批驢生病乃裴一雪他們栽贓陷害。
縣令驚堂木一拍,讓裴一雪證明這群驢就是村民賣的那批,否則将以誣陷和擾亂公堂的罪名治罪。
因驢是村民從小養到大,便提供了其中幾頭驢的特征。
譬如一頭左後蹄缺了塊,約拇指大小;一頭耳朵後面有個蠶豆模樣的褐色胎記等等。
可縣令和驢販子一度認為,驢在他們手裡,有什麼特征提前知道并不難,所以不能确認這些驢是同一批。
縣令問:“堂下裴一雪、張喜,可還有話說?”
“奶奶的,來來來,你來跟我說,這驢怎麼就和那批驢不同了?你要能說出所以然來,我磕頭喊你爹!”張大嬸這個暴脾氣,一個箭步從後方人群擠出來。
“大膽!膽敢公然辱罵朝廷命官。”縣令連拍幾下案桌,怒不可遏,“來人啦,将這賤民給本官拖入大牢!”
被衙役拽住的張大嬸更加嚣張,矛盾激化,裴一雪幾人在其中調解也無果,隻能眼睜睜看着張大嬸被拖走。
而等待他們的還是同樣的問題,如何證明這些驢是同一批。
若無法證實,他們也将被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