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立的規矩不能打破,就算出了荔州,也不行。”
“知道了,你這次的目标不就是按死秦家拿下淞城然後進九夏管理層嗎?首都,多神秘又有誘惑力的地方啊,你離那裡就一步之遙,我肯定支持你。”
“你還是沒理解我的意思,”陸錦堯放下手,指間的煙尚未燃盡,隔着一段距離,橙紅的火光明滅不定,“無論融創曾經如何,風訊隻用陽謀,不玩陰謀詭計。”
融創系是陸氏家族在荔州發家的老本,而風訊是陸錦堯重組資本後親自操盤的科創類子公司。
陳碩不認同地搖搖頭:“你當淞城是什麼地方?你不玩有得是人陰你。今天你故意請來放肆、把鬥獸場掀你面前的那些纨绔,還有利潤就蚊子肉大點的喽啰,不放在眼裡也就算了,你當秦家是來跟你過家家的?今天秦述英要是再瘋點,槍口往左幾寸,你就得腦袋開花。”
陸錦堯那雙銳利的眼眸随着輪廓分明的面頰微微擡起,明明身體未挪動分毫,脊背也半彎着靠在椅背上,卻讓人感到了居高臨下。
“陳碩,我以為你會長記性。”
陳碩對上他的眼神,一愣。
像透鏡上彎曲的鏡面,将看不見的光源聚焦在他身上,無端燃起尖銳的火花,仿佛他脆弱得像一張單薄的白紙,陸錦堯輕而易舉就能将他化為灰燼。
“不要妄想打破我的規則和決定,你沒那個本事。”
九龍島起家,祖輩滿身血債,勢力自荔州出發遍布大半個國家,自幼遊走在黑色地帶的陳碩,在陸錦堯面前,也束手無策。這是他不甘、反複去打破,而又反複失敗的。
在又一次失敗之後,他隻能選擇屈服與順從。
“先别說話,”陸錦堯示意他噤聲,“聽聽。”
陳碩一愣,這才察覺不遠處的花圃内,秦述英正在跟南之亦對峙。他微微推開窗,讓聲音随風飄入暖閣。
南之亦惱火道:“為什麼截我的請柬?”
“說明你的助理不夠專業,該換了。”
褪去最初被篡改行程的驚怒,冷靜下來的南之亦腦海中盤旋着幾種可能性,最有可能也最難以置信的,她不指望從秦述英口中獲知。
“她是你哥按插在南紅的内應,對嗎?”秀美的臉上浮現出憂慮,“爬到這麼高層離我這麼近,但我和媽媽根本沒察覺到,其中肯定有你爸爸的默許,我說得沒錯吧?”
培養這樣一個内應不知耗費了秦競聲和秦述榮多少心血,秦述英幫南之亦這一拔,是在往自己血肉裡鑿釘子,就等着父親和哥哥突然發難。
南之亦不是話多的人,但面對秦述英的沉默,隻能一直用言語逼迫他。
“你這樣做有什麼意義?打探陸錦堯的意向合作方的方式太多了,頂多就是麻煩一點。為什麼要孤身犯險把自己推到兩難的境地裡?陸錦堯今晚不會放你走的,你不是秦述榮,你……”
“我名聲差,攪别人的局被扣下,順理成章。”秦述英毫無芥蒂地吐出對自己的惡語,“陸家丢次面子,秦家丢次人,很公平。”
南之亦閉了閉眼,心裡不忍,卻也拿這塊又臭又硬的石頭無可奈何:“你愛自輕自賤,誰也救不了!”
秦述英的眼神很淡,仿佛什麼都不在乎。他掃了一眼南之亦單薄的衣衫——她明顯是臨時匆忙被陳碩帶來,甚至忘了披件厚外套。
“南小姐應該回你的富貴窩裡,離我這種别人養的瘋狗遠一點。”
“你……”
南之亦被他氣得失語,轉身欲走,卻正對上陸錦堯淡然的目光。
那道目光輕飄飄地落在秦述英身上,卻又似有萬斤重,壓得他身體不受控地僵硬。
在陸錦堯眼裡的秦述英除了瘋,似乎還有些逃避,比如他明明知道自己被陸錦堯發現了,卻遲遲不肯轉身。
陳碩歪了歪頭,故意放大了聲音對陸錦堯道:“無所謂,你能赢就行,别再挨人家一顆槍子。”
秦述英蓦地一怔,南之亦也很驚訝。陸家把陸錦堯遇刺的事藏得太嚴密,秦家和南家一點消息都沒聽到。
陸錦堯将煙滅了,接過陳碩沏好的茶清口,餘光未離開秦述英半分:“還在查。”
陳碩揚了揚下巴,朝秦述英的方向:“在那兒聽半天了,叫過來問問?你不是覺得他的嫌疑最大嗎?”
陸錦堯依然沒有看過來:“嗯,之前是覺得,但不是。”
“怎麼說?”
“他左手用槍,殺手是右利手。”
當着秦述英的面,“洗清”他的嫌疑,将他的行為一一分析,像評價一個物件,又連眼神都不屑于給予。
秦述英走上前去,南之亦沒拉住他。
“是誰?有線索嗎?”
陳碩笑得惹人煩:“這不是在你身上斷了嗎?”
“不是我。”
陳碩對秦述英的回答有些訝異——他給人的印象是冷漠又狠辣,不計後果且聰明得惡毒。這樣的人不會去解釋什麼,即便是潑在他身上的髒水。
秦述英似乎是停頓下來,重新考慮了措辭:“秦家不會希望陸少在淞城地界上,出任何人身上的意外。”
商業上的鬥争再你死我活,秦家也不會用刺殺這種不明不白的方式結果了陸錦堯——他的母親來自首都,一旦陸錦堯死于非命,首都介入,秦家也不會讨到什麼便宜,甚至會在首都的手段之下,再無翻身餘地。
“陸少可以消失,但是需要順理成章地,”秦述英搭上陸錦堯的椅背,半彎着腰,肩膀幾乎相碰,“被活埋。”
商人重利,在利益旋渦中迷失,被巨額的利潤或無上的權力所迷惑,賠光身家甚至锒铛入獄——這被商人們稱之為“活埋”。
陸錦堯并不想炫耀自己活埋過多少華爾街金融巨鳄的戰績,因為秦述英和那些人比起來太另類,不能用同樣的方式去應對。
陸錦堯終于轉過頭,施舍一些眼神,在秦述英身上逡巡。
于是他發現秦述英不喜歡被凝視——像他現在這樣,上下打量秦述英的容貌、穿着,一一掃過他身上每一個細節,仿佛要洞穿他的隐私。
秦述英越不喜歡,陸錦堯越要變本加厲。
西裝的袖扣是星辰的圖案,看起來并不名貴卻很獨特。右手手背有一道蜿蜒的傷痕,延伸進袖扣之下襯布之内的皮膚裡。他依然一隻手杵在椅背上,指尖卻逐漸僵硬而局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