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碩眼底含笑,仿佛隻是在開一句簡單的玩笑:“我還等着剁你一隻手回去跟我老爹領賞錢呢。反正醫療技術這麼發達,我給你找個小瓶子裝起來再送醫院,能接上。”
陸錦堯毫無畏懼,語氣平淡轉身就走:“那你應該讓人在我剛進門的時候就下手。”
陳碩目送他離開,笑道:“下次一定!”
等陸錦堯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陳碩的臉突然冷了下來,沖着才跑進門鼻青臉腫的手下狠狠踹了一腳。
皮鞋帶着這麼大的力道,本就渾身傷的人哇地吐出一口鮮血。另一個傷得腿腳蹒跚些進來得慢,見此場景趕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不是讓你們倆在門口堵陸錦堯讓他挂點彩再進來嗎?他媽的小崽子拿我當紙老虎!他陸錦堯從小練得再好能安然無恙地把你們揍成這樣?!”
“五少爺,不是我們沒按住,是那小兔崽子心思重,後面居然跟了個學生樣的保镖,我們以為是普通學生就沒放在心上,誰知道陸錦堯剛進門那保镖就偷襲我倆,又是鬧市區直追出去二裡地……”
陳碩被蠢得氣笑了:“那偷襲你們的人呢?”
“我們打了一架,他跑得太快沒影了……”
陳真從内間裡走出來,語氣冷峻地沖陳碩興師問罪:“不是說談合作嗎?你沒說你要動陸錦堯。”
陳碩冷笑一聲:“不是吧,這話你都信。”
“不信,但沒想到你打算動真格的。你想清楚,現在有必要惹火陸維德嗎?躲在老二老三背後這麼久,你是腦袋抽筋了要當這個出頭鳥?”
“誰告訴你陸維德是最危險的?這段時間盯陸錦堯,你沒發現他比他爹難應付多了?荔州的地産最後守不住大不了五五分,真要讓這小子長大了,再加上首都的助力,整個南區哪兒還有我們的立足之地?”
陳碩嗤笑道:“他來見你都帶個看不出來的小保镖,明知道危險還坦率地把你留身邊,我像他這麼大的時候可沒這心态。”
陳真白他一眼:“我樂意,跟他有半毛錢關系。”
陳碩冷了臉:“你跟我說清楚,他是不是對你有意思?”
“你剛剛也說了,他心态穩,看什麼都清清楚楚,就算有也沒有你利用的餘地。”陳真語氣坦然,連親哥都聽不出其中的落寞,“更何況根本沒有的事。你他媽少學我們學校的女生,看見倆男的長得好看點就往一塊兒湊。”
“嘴巴幹淨點啊,别頂着張漂亮臉蛋罵髒,我媽不是你媽?”陳碩把他往裡屋推了一把,“滾進去,别礙眼。”
陳真無語地把門“啪”地一關,兀自上樓去了。私人會所的隔音很好,聽不見刀刃捅進皮肉的聲音,隔絕了兩個手下發出的慘叫。
那天午後下了好大的雨,秦述英手不斷擦着血迹,臉上、胳膊、腰腹,和傾盆大雨混在一起,怎麼也止不住。
在絕境中掙脫已經成了他求生的本能,即使頂着再嚴重的傷也有本事逃離。他隻是下意識地覺得陸錦堯有危險,就選擇跟了上去;再憑直覺偷襲并引開了陳碩的兩個手下,卻沒想到兩個人下手能這麼狠。
直到确認了陸錦堯安全從球場離開,秦述英才掙脫了兩個打手,又差點因為傷重沒逃開。
秦述英邊走邊覺得自己是在發癫自讨苦吃,可保護陸錦堯不受到傷害的直觀反應還是占據了情緒的上峰。走到後面,他就沒力氣想了,眼前一陣發黑,直直栽倒在大雨之中。
等他再睜眼,天已經黑了,雨也早已停息。他選了一條偏僻的小巷撤離,所幸沒有在最虛弱的時候遇見惡人,卻也沒人在大雨滂沱中發現他。
失血的僵硬與淋雨的冷交織,秦述英咬着牙站起來,不知是不是眼前發黑的原因,他覺得那天的夜格外黝黑,像孤獨一樣漫無邊際。
終于從小巷走回靠近學校的正街,秦述英被光亮晃了眼睛,不自覺用手擋了擋。
——黑色轎車款式一緻一字排開,幹淨得锃光瓦亮,在雨後的黑夜裡閃着應急燈肅穆着。警笛為它們開道,警燈閃爍,映得周遭人的臉色陰晴不定。
無論是暴發戶還是有積澱的家族往往都不會選擇這樣壓抑的車型,但有時候它們卻是權力的标配。
校董恭敬地走上前來,親自打開中間的車門。下車的女人衣着并不張揚,棕色風衣和黑裙襯着她修長挺拔的身姿與端莊的氣質,身上沒有多餘的配飾,走向人群中央的步伐利落又穩重。
秦述英仔細看她,上挑的眉目與出衆的氣質太明顯,這是陸錦堯的媽媽。
她走到一半忽然停頓,頭也不回:“是什麼讓你們不敢報警?”
受過陳氏霸淩的孩子父母在她面前隻低頭,不敢言語。
她頭顱揚起,聲音冷淡地交代了幾句,荔州警司的長官忙不疊地上前應承。可她并不買賬,也不曾回頭看。
秦述英聽見她氣定神閑地拔高了些嗓音:“你們做不好,就讓再上一級的警司長官來做。再做不好,就讓州長親自去做。如果連幾個地痞流氓都壓不住,這個官位坐着恐怕也不能讓人信服。”
任誰都看得出來,一向低調的陸夫人,此刻是來為親兒子站台了。陳氏和陸家的矛盾已經深到要動用首都的力量,陸夫人搞這麼大陣仗親自來接陸錦堯回家,不免讓所有人愈發噤若寒蟬。
陸錦堯有些無奈地下了樓,陸夫人對兒子露出微笑,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放松,寶貝,媽媽在。”
有人擋在前面負責的人生,是什麼樣的?秦述英在渾身傷透孤獨無依的時候猛然發覺,陸錦堯不僅有替别人遮風擋雨的能力,他自己也處在嚴絲合縫的庇護之中。
秦述英捂着手臂,有一道太深的傷口還在透過指縫不斷滲血。他連自己都保護不好,更何談為陸錦堯遮蔽風雨。
方才對陸錦堯沒受傷的慶幸被難以言說的落寞取代,秦述英後退幾步遠離人群,強打起精神,尋着自己熟悉的小路離開。
秦述英的身影隻在陸錦堯的車窗中停留了一瞬,随即便隐入黑暗。陸錦堯捕捉到了一絲,卻被母親的問話轉移了注意力。
陸夫人關切道:“有沒有傷到哪裡?”
“沒有啊,怎麼這麼問?”
“你今天一個人去見陳碩了?”陸夫人神色嚴肅而擔憂,“他本來準備對你下手的,不知道怎麼突然放棄了。你爸爸得到消息太晚,人在得又遠,不親自過來我不放心。”
陸錦堯皺了皺眉,心裡對陳碩的疑慮更加一分,但對他突然放棄的原因也百思不得其解。
陸夫人松了口氣:“還好沒事,别想了寶貝,好好休息,這些事情太複雜不是你該操心的。我讓錦秀暫時休學了,明天就送你們倆去首都避一避。”
陸錦堯搖頭拒絕:“錦秀可以回去,但我不行。媽媽,陳家兄弟幾個不是一條心,有我做靶子他們才會争先恐後露出破綻,沒有我在他們就一門心思對付爸爸去了。”
陸夫人面露憂色正欲開口,陸錦堯搶先道:“我已經做了一半的事情,不會放棄的。”
“還有媽媽,别輕易動用首都的人了。”
陸錦堯反過來笑着安撫母親,有些無奈,“您看他們被您吓得,荔州的市場需要自由的環境,他們既怕陳運輝那一家子地頭蛇惡霸,也怕自上而下壓着他們的權力。您放心,我和爸爸有辦法解決。”
陸夫人歎了口氣,陸錦堯的傲氣是不外顯的,隻會在面對棘手挑戰時才會以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倔強體現出來。年少的孩子已經擁有了比成年人還要穩定的心态,她知道攔不住。
“好吧,錦秀的行程我再仔細規劃一下,這一路也少不了危險。在這期間如果扛不住,一定要跟媽媽講。”
陸錦堯點頭應下,實際沒有任何退縮的打算:“媽媽,如果您還有空,幫我查一查,陳碩為什麼突然放棄對我下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