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幾日,屋頂自然不再漏水,沈良時過回以前的日子,每日在院子的雜草裡翻翻找找,搗鼓自己的東西。
而林雙就更簡單了,她沒日沒夜的靜心打坐運氣,試圖恢複自己一身功力,趁早離開這地方。
如此相安無事好幾日,直到這日中午,承恩殿的門“哐啷”打開又“哐啷”合上,宮人例行送來午飯。沈良時拍拍手走過去就要端起那碗青菜白粥,半道卻伸出一隻手來,五指抓住碗沿,直接把粥截走了。
沈良時一怔,順着那破爛的袖口看上去,看到了林雙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你幹什麼?”
林雙目不斜視的端着碗走到桂樹下,“吃飯,就算為奴為婢也要吃飯吧?”
沈良時道:“這是我的午飯,更何況你前幾日也沒說你要吃飯啊?”
林雙奇道:“我是凡人,自然要吃飯,這需要我說嗎?”
沈良時:“……”
沈良時一朝失勢,承恩殿不比從前,更不會有人注意到這兒多了一個人,故而午飯也隻送她一份的。
她嘴笨,不知道如何再去反駁林雙,隻能眼睜睜看着她喝了一口粥,然後……吐了。
“這是豬食嗎?!”林雙面如菜色,一言難盡,“你每日就吃這個?”
沈良時連忙從她手裡奪過粥,生怕晚一步就被她整碗揚了,“山豬吃不了細糠,有的吃就不錯,你不吃正好!”
說罷,她自己端着碗進屋去了。
林雙重新審視了一遍整個院子,雜草叢生就算了,還有滿地竄的老鼠,馬上要入夏,蚊蟲也多起來,以及剛才那碗馊了的青菜白粥……
她一時對沈良時之前在此處的生活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林雙走到門前,敲了敲破舊的門闆,道:“外面人不清楚承恩殿如今幾個人,你們也不清楚嗎?隻一碗粥,是要餓死我還是餓死你們的娘娘?”
門那邊沒有回應,但林雙知道那兩個侍衛必然聽見了。
她轉過身正想回屋裡去,就見沈良時一手碗一手茶盞地走了出來,茶盞裡是她勻出來的粥。她别扭的将茶盞放在石桌上,道:“喏,吃吧,可别餓死在這兒。”
林雙嗤笑一聲,“山豬吃不了細糠,娘娘還是自己慢慢品嘗吧。”
沈良時氣急,“你這人!”
林雙手裡捏着片葉子在石桌前坐下,道:“禧妃?聽着挺讨喜的一個封号,怎麼被關在這裡了?”
沈良時斜着眼看她,“我憑什麼和你說這些事!”
林雙道:“你總不希望我翻牆跑了吧,我們現在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彼此了解,不算壞事。”
沈良時好像每次思考都要一段時間,不長但也不短,過一會兒她才道:“自然是犯了事被關在這裡了,能因為什麼?”
她又反問林雙,“你呢?來了這麼些天我都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是被賣到宮裡來的嗎?”
林雙笑笑,道:“是啊,家裡實在困難就把我發買了,給兄弟們換老婆本,我叫林雙。”
沈良時沉吟,“林霜……”
見她這副樣子,林雙不動聲色問道:“你聽說過我的名字?”
沈良時搖頭道:“沒有,隻是覺得你這名字起得太敷衍了些,你家中貧窮,那你的功夫是去哪兒學的?”
林雙眼眸轉了轉,自然道:“我曾經跟一個江湖中人學過幾年武功,後來……後來父母騙我說他們病重,讓我回家探望他們,沒想到剛進家門就被打暈了,醒來時就到了這裡。”
沈良時聽得眉頭緊皺,同情道:“天下怎麼會有這樣的父母,用子女的孝心來欺騙子女,你也太可憐了吧。”
林雙着實沒想到她這麼好騙,但又摸不準她是不是裝傻,隻是裝模作樣的點點頭,“嗯,所以我一定要出宮,去當面問問他們到底為什麼這樣做。”
沈良時睜大眼睛颔首道:“嗯!一定要問清楚,難道女兒就沒有兒子重要了嗎?”
她又想到了什麼,又焉巴下來,“可這是承恩殿,要是以前我肯定能送你出去,現在皇帝親自下旨要把我終生囚在這裡,我也愛莫能助。”
終生囚禁?
林雙問道:“你犯的什麼事,嚴重到他這樣對你?”
沈良時垂下眸沉默不語。
林雙隻好換一個問題,“皇帝之前很寵你吧?”
承恩殿雖然破敗不堪,但從修建規格來看并不像冷宮,反而能從一些細枝末節中看出這座宮殿之前的富麗堂皇,寝殿中挂在牆上的名家書畫,金絲楠木的桌椅,錦緞絲綢的帷帳和被褥,雖都已經破舊,但不難看出這裡之前的主人頗有恩寵。
沈良時還是一言不發。
林雙想想也是,二人認識不過幾日,貿然去揭人過往的傷疤也太不像話了,于是她就沒再問下去,沉默在兩人間開始蔓延,很快爬滿了整座宮殿,最後還是門“哐啷”一聲打破了這陣寂靜。
二人不約而同扭頭看向宮門處,一隻手将兩個饅頭遞進來,門馬上又鎖上了。
林雙走過去拿起兩個饅頭互相一碰,能夠聽見“咚咚”的聲音。
林雙:“……”
感情飯是送來了,能不能吃就是另一回事。
林雙真想用手裡這倆饅頭拍碎那群踩低捧高的狗奴才。
“你用這粥泡軟了就能吃了。”
正當她猶豫這饅頭如何下咽時,沈良時弱弱開口了,“我以往都是就着水吃,今日還不錯,有粥。”
林雙:“……”
林雙看着沈良時将饅頭掰成小塊泡進粥裡,然後又勻出一茶盞,最後将剩的多的碗推到她面前。
“我看你身量比我高不少,又是習武之人,想必飯量也比我大吧。”
林雙看着碗裡的青菜白粥泡饅頭,又看向吃相斯文的沈良時,問道:“你每日就吃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