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點忽然上前想扯她的衣角,他的手髒兮兮的,林雙立即不動聲色的退後一步,“幹什麼?”
小雨點仰着頭看她,“所以你是新來陪我玩的嗎?你是誰啊?”
林雙問道:“你不是皇子嗎,怎麼連個宮人都不帶?”
小雨點低下頭,支吾了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林雙也沒耐心跟他多說,隻道:“天色晚了,快回去吧。”
一連過了幾日,皇帝都沒對承恩殿的事情表态,滿宮也沒人敢去揣測他的意思。但好在,住在百彙所總比在承恩殿那破爛堆裡好,起碼這不會漏雨,且每日吃食也及時供應上,還有兩個灑掃的小太監。
今日的湯藥是萬慈安親自送過來的,他又為沈良時診了一次脈,眉頭緊皺,幾次開口欲言又止,回頭看向屋裡的林雙。
林雙看了沈良時一眼,一言不發地起身出去,還相當貼心的帶上了門。她坐在院中的石桌前百無聊賴的撐着下巴,耳尖一動,将屋裡二人的交談聲一字不落地聽清楚了。
萬慈安道:“娘娘的身體,差了很多。”
“這些年缺衣少食的,有些抱恙也是意料之中。”沈良時壓低聲音道:“萬太醫有去看過我兄長了嗎?他如何了?”
林雙頗為意外的挑了一下眉,沒想到她竟然還有個哥哥。
萬慈安歎了一口氣,道:“微臣慚愧,一年前陛下下令不準任何人探視沈大人,自那之後,微臣就再也沒見過沈大人了,不過聽獄中傳來消息,大人性命無恙,但身體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沈良時沉默半晌,隻低低道:“獄中環境比承恩殿好不到哪兒去。”
萬慈安道:“娘娘,恕臣直言,這麼下去不是辦法,就當是為了沈大人,娘娘也要謀一條出路啊,現在好不容易出了承恩殿,娘娘不如想想怎麼重獲聖寵,否則……隻怕沈大人性命堪憂啊。”
沈良時道:“我知道,這些年我沈家落難,我被困在宮中,多謝萬太醫替兄長打理前後了。”
萬慈安離開時,小太監端着晚飯進來,林雙坐在桌前,扒拉了兩口米飯,沈良時仍悄聲地坐在榻上出神。
“幹嘛幹坐着,你不喜歡吃素菜啊?”
沈良時回過神來,看着桌上那兩道能淡出鳥來的菜,突然有一種無力感漫上心頭,她垂着眉眼坐到桌前拿起筷子,道:“你能不能有點宮人的樣子,誰準你上桌和主子一起吃飯了?”
林雙道:“誰家主子做成你這幅窩囊樣,整日不是青菜就是白菜。”
沈良時夾起一筷子青菜,道:“這不挺好的,總比冷饅頭好吧。”
林雙回頭看向門外勤勤懇懇的兩個小太監,問道:“他們倆是萬慈安安排的?”
沈良時愣了一下,道:“不知道,他隻是一個太醫,應該還沒有這本事。”
林雙道:“在宮裡有一個太醫做幫手,可是能完成很多事情的,沈良時,你哥哥病骨支離,你在宮裡苟延殘喘,你還不打算争一争嗎?”
沈良時一驚,“你偷聽我們說話?!”
林雙道:“這叫隔牆有耳,我有時候真的很納悶,像你這樣的人怎麼會想着進宮?”
林雙放下碗,頗有趣味地看向她,道:“你這樣的,哪怕嫁到尋常的高門大戶中,也會被争風吃醋的小妾鬥得連底褲都不剩吧?倘若今日在外面的不是我,是随便哪個想置你于死地的人,現在就可以去告發你與萬慈安私會。”
沈良時一噎,“我、我不是相信你嗎?”
林雙冷笑了一聲,道:“真是多謝。”
沈良時道:“你有什麼辦法能救我兄長嗎?”
林雙扒了兩口飯,道:“有啊,你跟皇帝吹吹枕邊風不就行了。”
沈良時:“……除了這個。”
林雙:“劫獄。”
沈良時:“……”
林雙卻放下碗,像是發現了什麼神機,道:“這有何難?隻要你能幫我出去,我即刻便可以叫來堂中……山中同門,救了你哥出來,讓你們兄妹倆團聚,說不定還能把你一塊兒捎帶出去。”
沈良時似有些心動地問道:“那我怎麼幫你出宮去?”
林雙道:“怎麼也得在宮裡說得上話,自然是重獲聖眷。”
沈良時“啪”放下筷子,徑直走了出去。
林雙端着碗站起來跟在後面走了兩步,“诶,不吃了?去哪兒啊?”
沈良時的聲音從拐角處傳來,在晚風中似有些憤憤,“你自己吃吧!”
皇後并未下令禁足沈良時,她依舊可以在宮裡四處轉轉,不過也隻是漫無目的地轉。
遠遠的,一群人熙熙攘攘地簇擁着兩名身着華麗宮裝的女子走來,奴才們退至兩側跪地問安,“黎嫔娘娘金安,崔嫔娘娘金安。”
沈良時躲在陰暗處跟着衆人一起低頭,黎嫔和崔嫔隻顧着和對方說笑,幸而沒人認出她來。
往日出行,沈良時都高高地坐在轎攆上,對于向她俯身行禮的其餘妃嫔,她向來是連看都不會看一眼,她在宮中沒有交好的人,故而落難後,連為她求情的人都沒有。
夜色下的皇宮在宮燈的映照下晦暗不明,宮女太監來來去去,沒人關心牆角的沈良時。
這皇宮她既熟悉又陌生,她在這兒已經待了五年,但有兩年多都被困在承恩殿中,宮中的人換了都快一輪,多了許多她不認識的新面孔,都是皇帝在她被囚禁後納的新人。
兩年光陰,可以改變太多,宮中修繕了新的園子,禦花園新開鑿了一個池塘……這些對于沈良時來說都是不真實的,她走在宮道上,有些恍惚,仿佛她和皇帝翻臉的事就在昨日,蕭承錦怒急了,指着殿門讓她滾回自己宮裡去。
“禧妃沈氏,蠻橫無理,藐視君威,殿前失儀,陛下感念其侍駕良久,再三縱容,釀成大錯,即日起着于承恩殿閉門思過,無召不得出!”
那時沉沉合上朱紅的大門,眼下已經被林雙轟塌了,整個殿中殘壁斷垣,徹底住不了人,唯獨那一院子雜草和桂花樹還有些許生機。
沈良時還是回到了承恩殿,她手掌按在桂花樹粗糙的樹幹上,像是穿過八百多個日日夜夜,看到了宮門關閉,整個承恩殿頓時安靜下來,自己獨身坐在正殿中,看着那道門,門後是狹長的甬道,冷清又寂寞。
“沈良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