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要給林單籌備喜事,林聲慢又忙着處理堂中事務,本該辦的接風宴一拖再拖,直到所有人都空閑下來時,已經接近五月中旬。
江南漸漸悶熱起來,日頭一天賽一天的毒辣,江南堂的弟子除了每日完成學業外,不再願意出去玩鬧,都留在堂中、擠在水榭下吃井水浸泡過的西瓜。
未時一過,堂中逐漸忙碌起來,弟子們躲不了清閑,一窩蜂被趕到前廳去幫忙了。
沈良時由侍女引着到了院中,侍女上前在書房門上輕叩,“堂主,沈姑娘到了。”
不多時,門被推開,林聲慢送着幾位身着錦袍、與他一般年紀的男人出來,幾人寒暄了幾句,前後離去。
沈良時跟在林聲慢身後邁進書房,心下緊張起來,“林堂主。”
“不用拘禮,坐。”林聲慢見她拘束不安,便笑着拍拍桌,示意她坐,又親自給她倒了茶,喟歎道:“啊,真是少見像你這麼懂事的孩子了,以往那幾個小混蛋來了我這兒不是要錢就是吵架。”
沈良時想起短短幾日,已經目睹林散和林似不知打了多少次。
林聲慢問道:“在這兒住的還習慣嗎?堂中皮猴子多,你要是受了氣盡管和我說,想吃什麼玩什麼也盡管和林雙他們說,在城中報江南堂的名就行,會有人去結賬的。”
沈良時颔首道:“多謝林堂主,我此次來的突然,已經叨擾您許多了,堂中上下待我都很好,不曾有半點不周到。”
林聲慢道:“那就行,今日我找你來是有些事想問你,你姓沈,可是跟沈堯有些關系?”
回來的路上,林雙曾寫信和林聲慢說自己要帶個朋友回來,隻說是自己途中結識的。她後來私下找過沈良時提及這事,說未經她同意,便沒有和林聲慢詳細說她們是怎麼認識的,更沒有說到沈良時的身世。
這幾日沈良時也在找機會想向林聲慢說明此事,畢竟她姓沈,又是從皇宮出來的人,這層身份在什麼時候都可能給江湖門派帶來麻煩。
“家父正是沈堯。”
林聲慢緩緩點頭,歎道:“果然,我與你父親有過幾面之緣,初見你時我就覺得有些眼熟。”
沈良時等了等,沒等到他再開口,便站起來福身道:“林堂主既認識我父親,也就知道我當初身份,此事我當據實相告,不敢隐瞞,隻怕為江南堂招來災禍。”
“诶,坐坐坐!”林聲慢忙讓她起身,道:“前塵過往罷了,小沈不必記在心上,你在江南堂安心住下就行,我江南堂不是怕事的。”
林聲慢皺起眉,“你父親是良将啊,可惜天妒英才,我雖不知你是緣何離開皇宮,但想必也是迫于無奈,你既是林雙的朋友,也就是我的小輩,不嫌棄的話以後江南堂就是你的家了。”
林似挽着袖子從門外走進來,随手抓了個人,問:“見到林散了嗎?”
“林散?一整天沒見了,又去喝花酒了吧。”
林似氣得捏緊拳頭,悶頭往後院去了,決心要去告林散一狀,但還沒能見到林聲慢,先撞上了拎着酒壇的沈良時,兩隻秀氣的壇子悶悶地響了幾聲。
沈良時揉了揉被撞疼的肩,問:“急匆匆的,要去哪兒啊?”
“正要去見我爹,讓他去抓林散回來呢!”林似見她來的方向正是林聲慢的院子,道:“良時姐,你剛去見了我爹嗎?這是什麼?”
沈良時晃了晃手中的酒壇,道:“林堂主讓我将這兩壇好酒帶過來,今晚要與你們暢飲。”
林似道:“這種事讓其他人去做就好了,還辛苦你跑一趟。”
沈良時莞爾,“沒什麼,正好我今日與林堂主多聊了幾句,順道而已,也看看有沒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
林似撓了撓頭,想起了什麼,忿忿道:“林散跑了就算了,也不見師姐來幫忙,讓大師兄和我忙得腳不沾地的!”
她咬着牙又抱怨了幾句,便與沈良時分别,去尋林聲慢了。
沈良時将酒送到了前廳,左右看看沒什麼自己能幫上忙的,轉身朝林雙的院子走去。
夏日炎熱,院中的搖椅被搬到了屋裡,在鑽進來的桂枝下“吱呀吱呀”晃着,椅上的人雙手墊在腦後,臉上蓋了本志怪雜書,好似沉沉睡去。
沈良時輕手輕腳地走到窗邊,手搭在椅背上突然猛地一晃,椅子上的人毫無波瀾道:“今歲幾何了?”
沈良時靠在窗邊,撥了撥樹枝,道:“虛長你些,二十有五。”
林雙微微一動,蓋在臉上的書滑到她胸口,她眯着眼看過去,目光随着沈良時頭上的步搖晃了晃。
沈良時道:“林散去喝花酒了,所有人都在前廳忙前忙後,你卻躲在這兒偷閑,不會良心不安嗎?”
“為何不安?”林雙伸了個懶腰,坐直些重新拿起書翻看,道:“比起勞累,我還是更适合被人譴責吧。”
沈良時“啧啧”幾聲。
林雙往旁邊一挪,拍拍身側,示意她過來坐。
沈良時擺擺手,道:“我可架不住良心的譴責。”
說罷她扭頭作勢要離開,與此同時院外傳來拍門聲,伴随着林似的聲音。
“師姐!師姐你在不在啊?”
林雙眉尖一蹙,立即拽住要離開的沈良時,對她搖頭示意。
院外林似還在“砰砰”敲門,大有得不到回應不歇的架勢。
沈良時順勢坐下,見身旁的林雙已經緊張到坐直身體,忍不住揶揄道:“你瞧瞧,都找過來了,你還要在這兒躲着?”
林雙從窗口望出去,一邊盼着林似趕緊離開,一邊狡辯道:“逃避是人的本性。”
拍門聲驟然停下,林雙懸着的心剛放下來一半,一道身影直接躍上牆頭,尋不到人的林似輕輕松松翻牆而入。
林雙:“……”
見她不禁扶額,沈良時撞了撞她的肩,湊上去低聲道:“坦白從輕啊,待會兒要是讓她抓到,性質可就不一樣了。”
隻見林似如同到了自己院中,輕車熟路朝書房走去,這下連門也不敲,直接推門而入,在裡面搜尋一番未果後,腳尖一轉直接朝主屋走來。
林雙再顧不上沈良時在她耳邊低語什麼,如臨大敵般拉起她,一股腦躲進床榻旁的狹小空隙中,矮着身子觀察外面。
沈良時還在嘀咕,“至于嗎?你怕我可不怕,我又沒有偷懶,别搞得好像做賊似的,你……”
林似的身影停在門前,林雙不作多想,頭也不回地将食指壓在她唇上,示意她噤聲,沈良時猝不及防地被一摁,舌尖和貝齒直接撞在她指尖
林雙後腦“嗡”一下,手被火舔一般抽回來,手肘直接撞在床頭,發出一聲悶響,頓時整條手臂又麻又燙。
林似立即順着聲響尋到她,少不了劈頭蓋臉一頓唾罵。
“師姐你太過分了!你知道我和大師兄有多忙嗎?你還故意躲起來!躲就算了你還扣押良時姐,你太惡劣了!”
林雙沒聽進去她說了什麼,腦子跟手一半麻着,一半熱着,有些無知無覺地搓了搓指尖,逐漸心猿意馬。
想起平時說話時那張薄而軟的唇,在宮中時塗着豔麗的唇脂,又想起湯池中有具白得晃眼的身子,晃得她當時不敢睜眼看……最後彙成一張臉,整日在她身邊轉悠的臉,漂亮、明豔,像枝頭應季的花,讓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撥弄兩下,采撷入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