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林聲慢側着臉,崔子毅正在用雞蛋給他滾臉上的淤青,他吊高了眉梢,斜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人,“哪門子妹妹?這麼潑辣?”
崔家不占理,崔子毅好聲好氣道:“小妹崔梓彤,同父同母的。”
躺在床上的邺旺見縫插針,“原來是崔門女,真實女中豪傑!”
崔梓彤少見地露出幾分害羞,怯怯道:“抱歉啊邺公子,我一時不慎認錯人了,你放心,這段時間我會照顧你的!”
邺旺都長了幾分精神,略直起身推讓道:“這怎麼能行?你不必過分自責,一切有聲慢呢!”
“你是腦子被捅穿了吧?!”
林聲慢奪過崔子毅手中的雞蛋砸在他身上,憤然離去,崔子毅左右環顧,最後和自己兄長拉上門離開了。
原本隻打算在崔門停留幾日,硬生生拖了半月,又拖了一月,每日住在一個屋檐下,又是體貼照顧,邺旺與崔梓彤關系自是突飛猛進,衆人皆醉唯林聲慢醒,他對這倆人避如蛇蠍。
偏偏邺旺每次絞盡腦汁約崔梓彤去賞花賞月賞雨賞樹時,他都央求林聲慢一塊兒去,像是怕有人會從天而降打劫他們。他二人在那頭花前月下,林聲慢在這頭怨聲載道地放風,終于在風和日麗的一天忍不了,躲到崔門後山去薅葉子了。
“天殺的見色忘義!”
林聲慢對着樹叢拳打腳踢好一陣,稍稍散去一些怒氣,那邊草叢後繞進來一個人。
“原來你在這兒呢,我找你有事。”
見了來人,方才偃旗息鼓的火氣春風吹又生,林聲慢甩開他的手,道:“放風婉拒,跪下來求也沒用。”
“那我跟你說另一個事。”邺旺先一噎,扭捏了半晌,臉紅到耳根,才把話說出來,“我、我和梓彤……我們倆……互通情意了。”
“……”林聲慢不解,問:“你們倆不是一直都通嗎?那之前看的那些花啊月啊算什麼?我每晚給你們放風算什麼?”
邺旺理所當然道:“培養感情啊,這情之一字是跟練武一樣的,得慢慢來,急不得,到時候了才水到渠成。”
林聲慢無語凝噎,用一種嶄新的目光重新審視邺旺。
邺旺卻不再和他多說,匆匆拍了拍他的肩,在他胸口捶了一下,“梓彤說暫時不打算告訴家裡,我倆是兄弟我才告訴你的,你記得幫我們保密啊!”
他前腳走,崔子堅和崔子毅後腳就到,二人還關心了林聲慢幾句,問他怎麼沒和那倆人一塊去集市。
哪壺不開提哪壺。
林聲慢翻了一個白眼。
崔子毅不疑有他,稀奇道:“不過邺旺和彤兒倒是格外投緣啊,難得!”
崔子堅附和道:“可能是平日在家裡悶壞了吧,都沒人陪她,該讓父親收一些年輕弟子了。”
林聲慢和邺旺是自幼相識的交情,和崔子堅、崔子毅是一見如故、志向相投,一來二去幾人互相認識,出生入死的次數兩隻手都數不過來,輕了哪頭都不好,于是林聲慢打算将這件事對二人和盤托出。
他張嘴又卡住,轉念一想,江南堂多的是姻緣不成變冤家的,倘若那二人來的快去的也快,沒兩日就膩了,豈不互相膈應?
想必崔梓彤也是這麼想的,況且她都交代了,林聲慢再揭底就顯得他多事了。
思及此,林聲慢咽回要說的話,轉而看着二人,憐憫道:“你們倆真可憐。”
同年年底,朔風在江湖中四處挑戰,造盡殺業,數不清的人到江南堂讨要說法,在外遊曆的林聲慢被一紙叫回。
收到信的那日,他們借宿在寒江城,同行一共五人。
“這朔風,說是失手錯殺,我看他根本是罔顧人命!”邺旺左手捶進右手手心,在房中來回踱步,恨道:“自從前年輸給你一招,他心底不服,又不敢直接來找你,隻能走些旁門左道,真是孬種!”
林聲慢招呼他坐下喝水,“好了好了,走的我頭暈,不是什麼大事,無非是要我再跟他比一場。”
崔子堅擔憂道:“你的武功我們自然知道,隻是你顧及師兄弟間的情分,我看那朔風可不一定,他恨你入骨,隻怕對你不利。”
崔子毅從旁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邺旺思來想去,還是道:“不行,我還是不放心,我不回雪山了,先跟你一塊兒回江南堂,我倒要看看他想幹什麼!”
林聲慢立即制止道:“少來,你們家的事比起我這兒來隻多不少,也不知道前幾天是誰愁得睡不着覺。”
邺老山主一日比一日不行,他的七八個孩子擠在榻前争奇鬥豔,隻盼争得多一絲繼任山主的可能,原本他們此行的目的就是到雪山去給邺旺撐腰。
崔子堅道:“事态緊急,兩邊都不能掉以輕心,我看這樣……”
“我和邺旺去雪山。”一直沒說話的崔梓彤突然出聲,敲定主意,“你們倆陪林聲慢去江南堂吧。”
崔家兄弟對視一眼,顯然有些猶豫。
林聲慢在桌下蹬了對面的邺旺一腳。
他二人還沒把事情告訴崔子堅、崔子毅。
幸而,直到五個人分開時,邺旺和崔梓彤一直和和美美,林聲慢也不用每日夾在中間艱難存活。
回到江南堂,林聲慢和朔風又比試一場,結果顯而易見,朔風再次以一招之差敗給他,過程簡單明了,沒有他們擔心的龃龉龌龊,崔子堅和崔子毅放下心來,和林聲慢擠在一起,吹捧他武功又上一層。
按照約定,老堂主端出來秘藥,當着所有人的面他仍舊留給自己的徒弟三分面子,讓朔風自行飲下。那些前來讨要說法的人盯着他,恨不得化目光為刀劍,将他碎屍萬段。
朔風看向一旁的林聲慢,目眦欲裂,他猛地暴起,撲向粗壯的柳樹,以頭搶之,血迹飛濺到人群中,引起一陣驚呼,三人停掉話頭,看着人把他拉回,老堂主也圍過去為他止血。
朔風掙紮着爬起來,指着人群外的林聲慢,血爬滿他整張臉,甚至滲到眼眶中,十分駭人。
“憑什麼?憑什麼?!我日日苦練,而你隻知在外遊玩,我卻要一輩子輸給你!蒼天不公,我甯死不服!”
林聲慢皺起眉,道:“蒼天是不公,隻要了你一身武功抵償你手上無數人命,應當将你一片片剮了還給他們才是。”
朔風卻怒道:“我造下的殺業你也有一份!若不是你,我如何會心有不甘,又如何會殺那麼多人?都是因為你!”
林聲慢搖頭道:“冥頑不靈。”
朔風卻瘋魔了一般。
“你若真覺得勝敗無謂,當日敗給我,怎還會枉死那麼多人?是你貪慕名聲才禍及無辜,導緻今日這樣的場面,林聲慢,你也有過,你也該贖罪!”
林聲慢無話反駁,心緒不定,竟一時讓他的話魇住了,喃喃自語道:“……我貪慕名聲?”
東風送梅香,随之而來的還有一道雪般清冷的聲音。
“将死之人,以為多拖一個人下水就能免受刑罰,真是賤骨頭。”
林聲慢聞聲看去,那人看來是目光更為凜冽。
“三言兩語就能被魇住,你更是窩囊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