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燕京，乍暖還寒，白日裡日頭雖盛，但微風襲來，含有絲絲涼意。

燕京城的百姓還未褪去皮襖，穿梭于大街小巷，噓寒問暖中搓着手掌。但亦有愛美的官家小姐，已然換上春衫，盡顯婀娜多姿。

風寒也随之襲來，大夫們提着藥箱奔走于各大府邸。

二月初二，龍擡頭，宮中辦起了宴會。

烏衣巷的秋府有幸，得了帖子，入宮赴宴。

按理說，秋府主君秋奕轍隻是從六品大理丞，無緣宮中宴會，今日卻能攜家眷赴宴，全仰仗太後賜了一門好親事。

一月前，安定王蕭寒暮回京，太後忌憚他戰功赫赫，不想讓他娶高官之女，思前想後，便擇了從六品小官秋家次女海棠賜于他做正妃，婚期定在二月初八。

沒過幾日，秋海棠乘船遊于夜闌河，忽地狂風四起，船隻掀翻，她不慎落入水中，蹤迹全無。

秋奕轍慌了神，百般無奈之下，想起了養在鄉下十年與先夫人生的長女——秋雪檀。

連夜讓繼室秦月桃套了馬車，将秋雪檀從燕京城外五百裡的竹溪村接回來。

外人隻知秋家次女落水，病了好些時日，并不曉得他們已偷梁換柱。

畢竟京中權貴覺得他們寒門小戶，各種賞花宴會從不邀請秋府女眷，自然也無人見過秋家次女容貌如何，隻是坊間有少許傳聞，說她極善琴藝。

日暮時分，秋府的二駕馬車停在宮外，放眼過去，前面全是三駕、四駕，甚至五駕馬車，唯有這乘馬車寒酸。

秋奕轍帶着秋府女眷依次下車，他們還為了這次宮中宴會，專門去繡羅閣裁了上等布料，做了三身時興衣裳。

“檀兒，記住，入宮之後少言。”秋奕轍瞥了一眼身後亭亭玉立的少女。

少女擡眸，杏眼柔情，唇紅齒白，肌膚白嫩，美中不足的是雙手有些粗糙。

她便是秋雪檀。

十年前，生母章氏離世，她一病不起，被父親送去了鄉下，一待便是十年。

她亦從懵懂孩童變成了貌美少女，若是她未曾離開，理應是燕京第一美人兒。

“記住，若是有人問起你的手，便說是從小習琴所緻，若是有人開口讓你撫琴……”

“便說落水之後身子骨未痊愈，怕有傷大雅，便不獻醜了。”秋雪檀打斷秦月桃，眸子無光。

秦月桃吃了癟，雖不滿，但也不好在宮外發作，隻得将眼皮翻了上去。

秋雪檀不以為然，十年前秦月桃還是妾室，她走後沒多久，便被父親扶正，搖身一變成了秋府主母。

秦月桃本是父親的青梅竹馬，奈何家中遭難，全家流放嶺南，父親便娶了商戶之女章氏為妻。在她兩歲時，先帝病重大赦天下，父親将秦月桃從嶺南帶回，說對不住她，要迎她入府為妾。

章氏見她可憐，一時心軟便應下了。秦月桃入府後不争不搶，與主母相處和諧，對年幼的秋雪檀甚是溫柔。

直至秋雪檀的母親過世，她露出了真面目。

她當家後，差人送來的月錢缺斤少兩，以至于她和侍女谷雨嘗嘗食不果腹，隻得去樹林裡摘些野果充饑。秦月桃對她苛待至極，她瞧見那張僞善的笑臉，便心裡作嘔。

稍許，從宮門裡徐徐走來一個内侍，對着他們躬身道：“是秋大人一家吧？”

秋奕轍點頭：“公公。”

内侍掃了他們一眼：“請随咱家來。”

音落，三人跟在内侍身後，踏進宮門，走在幽深的宮道中。

宴席設在麟德殿，從宮門到麟德殿，要走上一盞茶的功夫。在他們前面的，是京中的王公貴族，個個昂首挺胸，端莊自持。

秋雪檀偷偷擡頭瞄向前方，又連忙低下頭，看着兩側來來往往的宮人，心裡微微緊張。

此刻，麟德殿的暖閣内，兩個英俊不凡的男子正在手談。

穿金色圓領袍繡着龍的是當今聖上蕭其遠，而他對面穿着黑袍繡着麒麟的正是安定王蕭寒暮，亦是聖上的皇叔。

二人對弈了一炷香，難分高下。

蕭其遠側目看向月夜：“皇叔，時辰差不多了，你我也該去赴宴了。”

“不急，”蕭寒暮手持棋子，欲落又起，“再等等。”

蕭其遠輕歎一聲，他知這場宴會，是太後為了安撫他而辦，畢竟賜了他一門不滿意的婚事。

他尋思若是皇叔實在不願，他定會全力說服母後，但被蕭寒暮拒絕了。

“你如今尚未及冠，太後垂簾聽政，朝中不少她的黨羽。”蕭寒暮盯着棋局，不緊不慢道，“我又剛回京，本就受她忌憚，此時不是忤逆她的好時候。”

蕭其遠微怔。

“況且，一門婚事，我承下便是。”蕭寒暮落子，擡眸，“陛下，臣赢了。”

蕭其遠回過神來，朗聲笑道：“朕的棋藝還是不及皇叔，這些年皇叔雖駐守邊關，但棋藝未減，朕着實佩服。”

“陛下謬贊了。”蕭寒暮與之對視，“陛下隻是羽翼未滿，假以時日，必能赢。”

一語雙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