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淮低眸看向她微顫的眼睫,忍不住手下的力度,直至将她困在車壁前,高大的身形将她籠罩。
“孤便是将你帶回洛陽,毀掉這樁婚事,他初安侯又能如何?”
越青雨聞言眼眸瞠大,滿滿的驚愕與不可置信,幾息,彎了下唇,幾分哭笑不得。
夢中她嫁給蕭淮後,蕭淮對越琴眉念念不忘,如今她不嫁了,蕭淮反倒追來說這些毫無分寸的話。
荒唐到了極點。
青年隐在馬車中的面容辨不清晰,轎簾慢慢掀起,從裡面伸出一隻手。
骨節分明、手指纖長,隐約可見皮膚下淡淡的青色紋路。
“君侯,可要出面?”守在馬車旁的護衛長謝钊沖裡頭低聲問道。
裡面的青年沒有說話,隻揮了揮手。
下一秒,謝钊拉弓松手,利箭瞬間破開幾丈之地,朝着蕭淮的方向飛旋而來。
玄色箭羽破空而出,蕭淮的近衛來不及躲擋,用劍堪堪頂了一下,叫那箭羽擦過蕭淮手臂,插在了後頭的車壁之上。
若不是近衛擋的那一下,隻怕那箭便要刺入蕭淮的手掌中,雖不至于傷及性命,卻是要令他受些罪的。
對方來者不善,但目的卻不是蕭淮的命。
倒像是一種警告。
東宮護衛長蕭穆驚疑之後,看向玄黑馬車的方向,高聲怒斥:“太子殿下在此,何人膽敢造次!”
不怪他們不識來人身份,當今世道,門第閥閱,各懷心機,凡世家大族出行,必是大張旗鼓,皆有象征身份的旗幔高高挂起,庶族百姓遠遠退避,以此來保證出行者的安全。
像眼前這般諸多甲衛相護者,身份不比尋常,更不是山間自立為王的匪徒。
若是真的交手,未必有全勝的把握。蕭穆先報出蕭淮身份,亦是為了保護肩膀受傷的蕭淮。
風卷殘葉,四周隻餘了細葉落雪的沙沙聲。
越青雨向後退了半步,蕭淮察覺她的動作,跟着退後,握着她手腕的手慢慢收緊,好似怕她就此逃了。
得出這個結論的越青雨淡諷一笑,索性半倚在了車壁上,擡起眸,頗覺怪異地看去——
出行跟了如此多的衛兵,且不懼怕太子之威,馬車裡的人究竟是何人?
寒風凜冽,大雪撲面。那玄黑馬車置身于山間,呼嘯的冷風時而将車帷卷起,隻勉強瞥見雪白色的袍角,在這冬日裡是再尋常不過的一抹顔色。
越青雨偏過頭,一隻手揉了揉肩,心中暗歎:故弄玄虛,這做派當真叫人不喜。
不過此刻鬧了這出,也算是解了她的困境。
倒是,九州諸侯哪個會在這時候挑釁蕭淮呢?
根本是百害而無一利。
胡思亂想之際,便聽蕭淮陰冷的聲音:“誰家的人?敢在大梁地界裡對孤出手,可知謀害太子,罪誅九族?”
一道輕咳聲倏地響起。
車轎門簾微動,候在馬車旁的人立刻将簾拉開,呼嘯寒風蔓延過躬身出來的青年衣袍之上,浸壓上片片鵝毛雪花,最終與氅衣融為一體。
越青雨慢慢擡起眸,映入眼簾的是一隻掩在氅衣的寬袖之下、與雪白之色交相輝映的手腕,再往下,他手中竟扶了一根紫檀木杖。
他動作極緩慢地從馬車上下來,慢慢地朝這邊邁步而來,片刻後,停在了蕭淮三步之距的地方。
黑玉束冠,氅衣素不染塵。發絲與袖袍被山風一齊吹動,好似話本子裡遙不可及的谪仙。
他生着一張實在好看的臉。
長眉入鬓,鳳眸微揚,薄薄的眼皮子半垂,窺見不得此中情緒,尤以身形高大,而顯得氣勢迫人,盡管他有腿疾,似乎是習慣性的走的極慢,也難掩其矜貴之姿。
日光傾斜而下,映在他清清冷冷的臉上,他不甚在意地投來一眼,唇邊攜着淡淡的笑意,沖蕭淮低了低頭。
“定州謝滿衣,拜安太子。”
越青雨微微一怔。
眼前這氣質出塵的青年,竟然是傳聞中暴躁狠戾的謝滿衣嗎?
大約是她的驚訝過于外顯了些,謝滿衣側眸瞥了她一眼,不過一霎時,目光又落在蕭淮拽着她腕子的手上。
蕭淮也是一愣,沒有想到遠在定州、腿有重疾的謝滿衣會親自來迎親,待回過神來,方意識到謝滿衣在知曉他身份之時,還敢無所顧忌地對他出手,禮數亦是十分敷衍。
蕭淮眯了眯眼,正欲出聲責難,便聽青年清淡的嘲弄:“臣雖一介廢人,不過,殿下若想染指吾妻,大可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