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千水閣的閣主。”
“除了這個呢？”
她看我許久後終于說：“你隻是閣主。”
我腦袋一片空白，我不知道我該做些什麼好，我隻好說：“好，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誰知道她不肯走，反而還說：“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什麼問題？
還能是什麼問題！這麼多年來，來來回回、反反複複就為了那一個根本就不值得的事情——
“不會了！你這輩子都不會成為最好的刺客了！”
人悲傷到極點是不是就會化悲傷為憤怒？我不知道。那時，我承認我沒控制住我自己，我真的很崩潰。
從那以後，我和阿昭的關系就急轉直下了。
她不來找我，我也不去找她，我們幾乎都不怎麼看見對方了。
我是不敢，她是不想。
12
可能就有這樣的預兆，所以到最後，她的突然離開，我似乎也沒感覺什麼意外。
意料之外的是我的行為——
我以為我夠豁達，我以為我可以忍，結果是，她才離開的當天，我食不知味；她離開後的第二天，我垂頭喪氣；她離開後的第三天，我徹夜無眠。
阿昭離開後的第四天，我開始發了瘋一樣找她。
幾個月之後，我找到了卻發現她已經和别人在一起了——
我百感交集，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
她不是跟我說她要做最好的刺客嗎？她不是跟我說她不會心動嗎？
她說話不算話。
怎麼就……還能說話不算話呢？
我以為她真的那麼無情，到頭來不過是因為還沒有遇上那個心上人而已。
可是那個人又憑什麼呢？
我給她選的江湖上最好的男子她不要，她要這個根本就護不住她、一無所有的屠夫？那個屠夫甚至都不怎麼愛她，他連大婚那日都不願按俗禮去接親，随花轎陪她走一趟。
她就嫁給這麼一個人？我就輸給這麼一個人？
我好不甘心，于是我就那麼想了——
既然那個人給不了她幸福，他也護不住她，到最後，我還是會失去，不如——
患得患失的感覺像波濤洶湧的海，一浪接一浪地淹沒了我，最後，我放棄掙紮，選擇溺死在這海裡，選擇——
殺了她，不如就讓她死在我手裡，這何嘗不是一種得到？
忽然的，我想起很多年前代鸢神情扭曲對我說，我隻不過是還沒遇到而已，我遇上了指不定比她更瘋呢！
代鸢總是一語成谶的。
再然後，帶人，竹林，截下她，殺其他人，一氣呵成。
從沒想過，再次和她見面是這樣的場景，血濺得滿地都是，讓我油然想起很多年前我殺代鸢的那一日。
我隻是不懂，為什麼每一次都是這樣？每一次都要我看着我最在乎的人死去。
我最後再問了她三次，問她願不願意跟我走。
她三次都拒絕了我。
我心灰意冷，因為現在再也别無選擇了。
13
該怎麼形容阿昭的劍刺穿我胸膛那一刻的感覺呢？
好吧，除了疼沒有其他感受了，那畢竟也是我受過最重的傷。
真的挺疼的，不過也沒關系了，我頂多再疼一小會就應該沒感覺了吧——
我現在就已經轟然倒下了，想必也撐不了多久。
在我倒下的那一瞬間，原本隐在竹林中的很多個刺客也突然從竹林中接連冒出了，他們跪下了——
“我等，參見新任閣主。”他們異口同聲地這麼說着。
我在那一刻看見阿昭的眼瞳睜大了許多，她明顯愣住了，她大概以為那些人本來是要為我報仇的吧，其實不是。
在昨夜前，我就已經對千水閣裡所有的刺客下了死令，次日我與她的交戰，任何人不得出手，一旦我倒下，下一任閣主即刻為阿昭。
其實我知道她是不愛那個屠夫的，阿昭是不會對任何人動心的。那隻是因為她恨極了我要離我遠遠的，所以才甯願随便嫁給一個人做遮掩。
隻是我沒想到的是阿昭會過來抱我，也許她可能隻是因為不解我最後關頭會突然收手任由她的劍刺穿我的胸膛吧——
“為什麼？”她看着我，顫顫巍巍地問我。
因為我舍不得啊。阿昭啊，唯有你，我舍不得。
我舍不得你随便嫁給一個人受一輩子的委屈啊！
“阿昭……”我歎了歎氣，疲倦感漸漸襲來，“做閣主吧，不要做……最好的刺客了……”
最好的刺客是不能動情的啊，既然想要權力，那做閣主不更直接嗎？何況，她恨我，我現在也讓她報複了我啊。
隻是，她為什麼還是不開心呢？為什麼她還要哭呢？
會不會她是在為我難過呢？是不是其實我在她心裡也有那麼一點點分量？
我忽然覺得我的死還挺值的，至少也能換來一次她為我掉眼淚，可是看着她哭得眼睛都紅了，我又甯願她此刻對我，最好是假的。
唉，我又開始矛盾和糾結了。
想擡手揩去她的眼淚，卻發現連擡手的力氣都已經沒了，所以我隻好用盡最後的力氣擠出一個笑，對她輕輕說：“别哭啊，阿昭……是我心甘情願死在你手下的……是我……不想活了……和你沒關系的……”
我越來越困了。
“對……不起啊……髒了……你的……”手。
我最後的一眼是她哭着的樣子，可我真想看着她笑啊。
因為阿昭笑起來的時候才好看，我很少很少見她笑，印象中唯一的那麼幾次卻是在她練功的時候——
那些年裡，她于庭院練劍，我在一旁指教。
院中有棵參天的花樹，四季常青，每次她起劍後都必卷起簇簇紅花，但那樹尤其繁殖茂盛、頑強不息，到第二日總也還是有開不完的花。
那花樹其實挺像阿昭，但又不像她，阿昭比花好看很多。
每每院中落紅滿天飄散，她在花雨中身姿矯捷，如燕如電。
若是在那一次練劍中突破了功法，她便回過頭來對我堪堪一笑，雖淡如水，卻在我心中驚豔到不可言說，直叫我掀起波瀾。
可惜到最後，也還是讓她受了委屈哭得滿臉都是淚。
想想，真失敗啊。
也可惜，再也沒有時日來彌補了。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