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你相信我們,我們真沒惡意!你看,你就一個人,我們這邊兩個人。若真想對你不利,何必在這兒費這番口舌?”周二解釋,言辭懇切,“不瞞你說,我們兄弟倆也有些拳腳功夫傍身,不然也不能從延州走到這裡。你有十足把握能一舉放倒我們兩個嗎
說到這裡,周二頓了頓,目光越過男人肩膀,落在他身後的窩棚上,“剛才那是嫂夫人吧?你要護着她周全……這種情況下,你還有把握同時對付我們兄弟倆嗎?”
聽到周二提及自己妻子,男人臉色驟然一沉,眼中厲色更盛,猛地将箭簇對準了周二!
周二忙擡起雙手,“哎!兄弟!别誤會!我不是拿嫂夫人威脅你!我的意思是,正因為我們顧及你護着家人,才更要說明白——我們真沒歹意!就隻是想打聽點消息!”
見男人依舊不為所動,箭尖紋絲不動,一旁的周大皺緊了眉頭。
看來今天這場沖突怕是躲不過了,不強行制住這男子,他絕不會開口。周大不動聲色地将手背到身後,對着周二的方向打了個手勢。
多年生死與共的默契讓周二瞬間領會。他看向男人的眼神裡,溫和褪去,目光漸冷,身體微微繃緊,準備配合周大行動。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瞬間,一隻手輕輕搭在了男人緊繃的手臂上。是那年輕婦人,不知何時已從窩棚裡走了出來。
“大山,将箭放下吧,我相信他們真的不是壞人。”婦人說着,站到男人前面,看着周大周二,語氣溫和,“你們想問什麼?不過,我們也隻是普通村民,很多事情并不清楚。”
男人緊抿着唇,死死盯着周家兄弟片刻,最終還是聽從了妻子的話。垂下手中的弓箭,将箭重新插回箭袋,一聲不吭地轉身,坐在旁邊一塊大石頭上。
看到男人卸下武器,周大周二緊繃的肌肉也放松下來。兩人對視一眼,走上前,在距離對方約莫兩米開外的另一塊石頭上坐下。
周二率先開口,介紹自己的身份,語氣又恢複到之前的平和:“我們兄弟姓周,我家中排行老二,這是我大哥。不知兄弟如何稱呼啊?”
男人依舊闆着臉,硬邦邦吐出三個字:“我姓高。”
婦人無奈地輕輕拍了下丈夫的手臂,轉頭對周家兄弟露出歉意的笑容:“他這人啊,就是個倔驢脾氣,話也少,但心眼不壞的,你們别見怪。”
又回頭對男人道:“好好說話!在這大山裡遇到也是一種緣分,這世道艱難,能幫就幫一把。”
周二連忙接口:“嫂夫人言重了。是我們兄弟剛才行事魯莽,驚擾了二位,高兄弟有戒心是人之常情。”
婦人見周二态度誠懇,臉上的笑意也真誠了幾分:“行,你們坐着稍等,我去給你們弄點水喝。”說着,她轉身走向窩棚。
周二這才發現這窩棚裡面竟是一處山洞,隻是用竹子做了一面可活動的牆,将山洞擋住。不了解的人一走近,隻以為這是用竹子搭了一個三面包圍的窩棚。
怪不得剛才在男人回來前,他們沒有看見人。想來男人敲擊竹竿,也是為了告知女人自己回來了。
男人見周二的視線一直跟着自己妻子,眉頭立刻緊鎖,聲音更冷了:“你們想問什麼?問完趕緊走!”
周二忙收回視線,正色道:“不知高兄弟是哪裡人士啊?看你這身行頭,是原本就在這山中讨生活的獵戶,還是……跟我們一樣,是避禍進來的?”
“原州,石羊村。”男人言簡意赅,“躲進來的。”
周二理解地點點頭,知道對方不會多談自身,便直奔主題。
“那高兄弟可知此地是何地界?距離岐州還有多遠?還有……這外面的世道,如今究竟是個什麼光景了?”
婦人此時端着三個盛滿清水的竹筒走出來,分别遞給三人,自己則安靜地站在男人身邊聽着
“這裡是原州建陽縣。”男人的聲音依舊冷峻,但卻回答了他們的問題,“再往前翻過十多座山就是商州,商州過去就是岐州了。你們要是走大路,估計一個月的時間就能到,但你們要是選擇從山中走過去,”他伸手指了指周圍的密林,“沒兩個月,走不到的。”
“至于外面?”他冷哼一聲,嘴角勾起一絲嘲弄與厭惡的冷笑,“比你們延州好不哪裡去!今天這個藩王豎起反旗,明天那個節度使擁兵自立,皇帝在龍椅上就是個擺設!到處都是兵禍,搶地盤,拉壯丁。老百姓就是那砧闆上的肉!”
男人灌了一口水,仿佛要壓下心頭的火氣,“聽說遂州那邊,又出了一個什麼‘昌平王’!哼,名頭倒響亮!不過是個流民出身的,還說什麼要‘以武振國運,開昌平之世’!”
周大周二聽得目瞪口呆,臉色煞白。他們避入深山不過兩月,外面的世界竟已崩壞至此!
男人沒理會他們的震驚,接着說道:“朝廷現在滿世界地抓壯丁填窟窿呢,上至六十歲的老漢,下至十四歲的半大小子,隻要是個男的,被征兵的撞見,一根繩子捆了就走!統統拉去充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