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信咕噜咕噜喝下面湯,隻道:“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他放下碗和碎銀後就要起身離開,哪知孟臨擡手攔下他,低聲道:“外面全是她的人,你若信我,就跟我走!”
徐信聞言,猛地用餘光掃向門外,的确看見京兆府的人,領頭的正是他那名義上的二兒子徐知武的臉!
徐信臉色一變。徐知武在朝中的身份不是監察禁軍的“飛鹞”嗎?昨夜應該被處決了!連那收集情報的假身份傀儡師“織舞”也已經死了!怎麼他還在外面……
徐信快速收回視線,意識到是徐羨嶷一早提防他做的手段,恐怕自己就是逃出宮,徐羨嶷也不會放過自己!
說不定此刻徐羨嶷的人就在附近盯着他!
他緊挨着孟臨坐下,語速飛快地質疑道:“你為何幫我?”
孟臨:“你并未向長公主和皇後告發我,越辛環還能安然無恙告訴我,你在這裡,可見你是個好人。”
徐信嘴角不自覺抽了一下,“是麼。”
他沒揭發越辛環,是要利用她告訴皇後一黨,徐盈早已和長公主聯手,順便利用越辛環的身份監視宮中消息。
昨夜他能帶着長公主出宮,也是走的越辛環的關系。
至于孟臨,這個皇後和長公主都用不上的廢物,即便告發了他,他的位置也用不了。更何況,此人耿直,時常幹些得罪人的事,留他在朝中攪混水正合意!
但眼下,宮中被圍,宮變一事是鐵闆釘釘了,孟臨自然用不着上朝了。
“你打算怎麼帶我出去?”徐信隻能坐實好人形象,替自己謀生路。
觀龍寺那裡,他摸不準徐盈會不會出現,但柳江白一定會在那裡。
碩甯長公主沒見過柳江白的身手,也沒見過他滅掉摩诃門衆徒的手段,還自以為是地想用周謙和鴻胪寺那幫人拿下柳江白,逼徐盈就範。
先不說徐盈會不會就範,她們根本就拿不下柳江白!
他好歹當了徐盈多年的爹,十分清楚徐盈不是個善茬,更容不下朝秦暮楚的人。他便自告奮勇辭了碩甯長公主,借口去找丢失的玉玺,實則易容後,準備改頭換面苟活下去。
皇後和長公主要跟徐盈争,他這個小卒子上不了台面,理當自保。
他在公主府的時候就知道,沒什麼比自己的命更重要。公主的命令決定着他們這些暗衛的生死,他早就想走了。
當年自告奮勇去頂替真正的徐信,他真以為能擺脫公主了,直到他發現徐盈的能力遠比他預想的可怕,才心生了兩頭蒙騙的念頭自保,如此一來,他在哪頭都有餘力逃走。
而現在,孟臨的出現印證了他兩頭有所保留的手段是正确的。
他切切地看着孟臨,“前門走不了,後門雖然通着幾條巷子,卻都是魚龍混雜的區域,你這身衣服太惹眼了!”
他敢來這家店吃面,就是盤算好了後路,以他易容後的模樣,從那魚龍混雜的地方費點兒功夫離開,是可行的。
但孟臨既然開了口,必然是還有更好的法子。
“上樓,你我衣着打扮調換,我替你引開他們。”
京城的羊湯面館雖然隻有一層,但樓上的那層與其他店鋪是相通的。
孟臨用他自己調換徐信,徐信倒的确有從相通的店鋪再次變換身份的時間。
隻是這麼一來,孟臨多半是活不了了。
“你可能會死。”徐信還是說得委婉了些。
孟臨卻坦然道:“朝中兩派相争,内鬥已久。我這種不涉黨争的人被利用來利用去,随時都可能替人背鍋,不聲不響地死了。你沒有揭發我後來跟着徐盈,保了我一命,我理當用命來還。”
徐信愕然。這話他知道不當輕信,可孟臨是出了名的耿直。
耿直的孟臨一臉豁出去的神情,徐信餘光掃了掃門外要進來的京兆府,最終咬咬牙,“走吧!”
易容的速度很快,徐信是熟手,三兩下給自己臉上的易容皮子卸下,孟臨卻還笨手笨腳地在脫靴子。
“靴子不用換了。”徐信聽樓下隐隐有官兵的問話聲,不免着急催道,“外衣給我就行!”
孟臨趕緊照做,嘴巴不停,“你現在知道急了,剛才還有心情吃面!”
徐信本不想跟他逗嘴,可突然想起什麼,他眯了眯眼,“你既然押了她,她得勢之後應該不會對你下手。你放着大好前程不要,替我送死做什麼?”
脫掉外衣後的孟臨,身上是一件紅色的官袍。
回應他的卻是一道熟悉的女聲,“因為他正在做謀前程的大事。”
徐信隻覺後背一涼,寒意竄起的瞬間,理智催促他快跑,腿腳卻僵硬地不聽使喚。他眼睜睜看着穿戴好官服衣帽的孟臨順從地屈膝一跪,便知那句回應不是幻覺。
冷汗順着臉滾落,徐信下意識屏住了呼吸。直到那詭異出現在他背後的人,慢慢站在他面前,徐信雙腿一軟,也跪了下去。
徐盈滿身血色,眼睛卻亮亮的,乍一看,頗像才從鳳曲城門外殺完道士回來的模樣,連語氣也一樣。
“原來你長這個模樣啊,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