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蘭伽簡短應聲，眉頭卻未舒展。

——還沒完。

突然！蘭伽覺得自己像是一下被扯進了像素鏡頭，周邊的迷霧如電影倒帶般從他身側飛速抽離。

以大殿為北，白玉地磚如浪濤奔湧，向東席卷，任務堂十二根雕紋玉柱破土而立、三百六十枚玉簡投影懸空輪轉，密文浮金。

往西資源區，環形展櫃升降陳列、博古架自行延展；中央調度區螢石日晷瘋狂旋轉，其下9道傳送法陣順時排列，其上環狀光幕實時監控，執事大廳内的所有任務變更、資源波動、學員動向，皆化作流光在幕上奔流不已。

“見鬼。”利亞姆踉跄後退，手已按上腰間短刀，他張着嘴，心情複雜的環視着周圍的一切。

風聲止息。

蘭伽：“…………”

他快把執事大廳的界面盯穿了。

宏偉的建築外觀，細緻的功能配置，完美的自适應模式，和驚豔的出生儀式。

但是——

系統，你家大廳，20萬平米啊？？？？

你大爺的建了個鳥巢啊！！！

你不早說啊！！你防着我啊！！

蘭伽眉心直跳，這餃子還沒包上呢，醋先端了一鍋上來。

希望不會引來異獸。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這才回頭看利亞姆，男人看起來不太好，活像剛目睹了一場神迹，或者說，一場浩劫。

“你瘋了。”利亞姆不住的搖頭，他的臉色十分嚴肅，仿佛預見了什麼恐怖的事情，“真是瘋了，你竟然敢驅散這麼大一片迷霧。”

蘭伽沒有應聲，事已至此，糾結也無用。

他繼續仔細的掃視着各方的建築，餘光瞥見利亞姆搖搖晃晃走過來，蘭伽擡手甩過去一枚徽章：“你先自己研究會兒，别打擾我。”

“你……！”

那徽章靈性的很，竟然在入手的瞬間就自動變形，轉眼就化作手環框上了利亞姆大臂粗的手腕。

利亞姆見他這樣，冷哼一聲，不情不願的研究起手環來。

執事大廳是超乎蘭伽想象的大，但整個空間的利用率卻很高，基本沒有大片留白，蘭伽打開建築界面的3D實景影像，直觀的開始閱讀各項功能區的說明。

過了一會兒，他搖搖頭，不行，還是得走一遍流程才更直觀，正巧利亞姆在這兒，可以先做個實驗。

他轉過身去，準備讓利亞姆配合一下，從任務區走起，卻見利亞姆似乎有些不對勁。

利亞姆摩挲着手環的指尖突然頓住。

他坐在地上，略微有些佝偻的背脊一寸寸繃直，布滿傷痕的手掌死死扣住膝蓋，指節泛出青白。

蘭伽聽見了粗重的喘息聲，利亞姆整個人控制不住的輕顫起來，眼中全是難以置信，他猛地站起身，聲音因激動而有些變形：“公民ID？公民ID？怎麼會有公民ID？”

他顫抖的重複，手指在面前克制又瘋狂的點擊着什麼，似乎是在反複确認什麼東西，蘭伽吓了一跳，沒想到利亞姆竟然會如此失态，他一頭霧水，“公民ID怎麼了？你激動什麼？”

寰宇學院公民ID對本地公民來說，不就算張綠卡嗎？值得這麼高興？

利亞姆沒有回應，他牙關緊咬，臉部肌肉緊繃，好像在極力壓制着什麼情緒。

蘭伽眉頭緊擰，眼神變得探究又警惕，他輕喝一聲：“利亞姆，冷靜一點。”

利亞姆擡頭看向他，眼神怪異，但手中動作依舊未停：“我很冷靜。”

蘭伽眼角一跳，“你怎麼回事，公民ID有什麼問題？”

“沒有問題。”利亞姆似乎終于确認完畢了什麼東西，他的指尖依舊激動的微微發顫。

然後他又坐在了地上，擡起頭，眼睛看向遙遠的方向，蘭伽順着看過去，遠方除了剛出現的功能區建築和沒有邊界的迷霧，其他什麼都看不見。

“隻是沒想到有生之年……”

話說到一半，他的喉結劇烈滾動，過了好一會兒，才沙啞着嗓子繼續道：“大約17年前，我們的隊伍找到了被異獸打落的物資飛船，好在飛船損耗很小，我們修複好了物資飛船。”

“但是物資飛船隻能進行短途航行，我們幸運的找到了一顆有人類居住的星球，凜冬星。”

蘭伽心頭一跳，突然想明白了什麼：“你們已經能夠去往外星球，卻沒有辦法留在那裡，是因為公民ID？”

利亞姆絲毫不意外蘭伽能猜到，他繼續說道：“是，因為我們的公民id已經全都被注銷，所以沒有辦法乘坐星際飛船，也不能進入任何一個星球領域。”

蘭伽張着嘴，有些啞然。

利亞姆看着自己病變醜陋的雙手，眼裡迸發出無盡的仇恨，語氣卻是克制的平靜：“奧萊恩·卡洛格，他把我們遺棄在這裡，還徹底斷絕了我們的後路，讓我們明明能夠離開這個鬼地方，卻有家不能回。”

他緩緩擡頭，臉上是扭曲的掙紮：“而你，他曾經的孩子，小卡洛格啊，你明明已經成為我仇恨的寄托，怎麼突然又成為了我們回家的希望呢？”

蘭伽怔怔的看着利亞姆，那翻江倒海的情緒幾乎也籠罩了他，他好像站在了利亞姆的心裡，親自感受到了，那無與倫比的執拗仇恨，和沉埋心底的微弱希望，轟然相撞。

他輕輕道：“那你是怎麼查到——”

他突然頓住，想到了一個人。

利亞姆低下頭，語氣是濃濃的悲傷：“米娅是從那裡帶回來的孩子，有且隻有她擁有凜冬星的公民ID，可以使用智腦，可以登錄星網，可以幫助我們進行交易，為了活下去.....我們不得不毀掉她的一生。”

難怪，整個團隊隻有她一個年輕人，還擁有不小的話語權。

氣氛沉默下去，蘭伽閉上眼，輕歎一聲。

他想說些什麼，突然——

地面毫無預兆的開始震顫，雲層深處也傳來一聲尖銳的啼鳴，像是金屬被生生撕裂的聲響，刺得人耳膜生疼。

蘭伽猛地擡頭，隻見原本灰蒙蒙的天幕突然出現一抹紅色。

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極速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