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第一天住校,但祁澄的适應能力還是好得很,喬小丹因氣道狹窄而造成的轟鳴聲并沒有影響他的睡眠。第二天早晨他仍然是起得最晚,睡得最香的一個。
“老祁,昨晚你有沒有聽見豬叫?”祁澄剛迷迷糊糊爬起來,就聽見陳國強來這麼一句。
“沒。”祁澄回。
“強哥,這可是宿舍,你當是豬圈啊,還豬叫。”喬小丹一邊提着自己褲子從廁所出來一邊沖着陳國強喊。
“滾吧你,”陳國強瞥了一眼喬小丹的床鋪,沖着他踢了一腳“就沖着有你,咱宿舍指定成個豬窩。”
“嘿,我這是有少年朝氣好不好,你看你和祁澄,那被子疊得整整齊齊,不知道的以為來了倆八十歲的老太,這麼闆正。”
“嘿,你這小子……”陳國強作勢要打。
“你們都沒聽見昨晚的呼噜聲嗎?聲音那麼大。”說話的是祁澄的下鋪,昨天他來的晚,到學校的時候已經是晚上,沒怎麼和宿舍裡的人說上話,“我自我介紹,”他頓了頓,咽了口口水,“我是孫嘉宜,呃……咱們互相認識下?”
“祁澄,你上鋪。”
“陳國強。”
“喬小丹。”
“樸凡。”
一陣寂靜……
“呃,有點尬。”祁澄率先打破沉默。少年們面面相觑,大笑起來。
洗漱完畢,大家結伴向餐廳走,本來祁澄在前面走着,突然又頓住腳步,回頭說:“我回去拿把傘。”
“啊?”大家沒反應過來,但祁澄沒再多說,回宿舍拿了傘。
“這大晴天的,拿什麼傘。”樸凡小聲嘟囔。
祁澄瞥了他一眼,“現在雖然不陰天,但是薄雲密集,而且還有日暈,會下雨。”
樸凡一噎,剛想在說什麼,被陳國強一口打斷了,“行了行了,就幾片雲彩,這樣,想拿傘的拿傘,不想拿的趕緊吃飯,一會就軍訓了。”
衆人稱好,祁澄依然在前面走着,隻是樸凡在祁澄背後瞪了他一眼。
軍訓場所實在昌文中學高中部,初中部地界兒太小,實在是裝不下十六個班級,學校就把學生們都遷到了高中部的操場上。
祁澄所在的班是10班,教官很年輕,休息時間依舊按着軍隊裡的标準動作來,不像其他班裡的教官一樣松懈,骨子裡犟着一股少年的認真勁兒,連老趙也都把他當個孩子看。
他是十八歲瞞着父母去當的兵,學習成績不好,家中兄弟姊妹又多,家裡的情況實在是無法供出三個大學生了。他父親原本是想着給自己的兒子找個開車的營生,許是因為少年心性,不甘任人擺布,随随便便安排自己的後半生,就背着父母從了軍,跟着部隊訓練,從天津一路向南,走過了大半個中國。
“我走的那一天早晨我才跟我爸媽說我要去當兵了,”窦教官開始講自己的故事,“他們壓根都不知道我要去當兵,什麼也沒有準備。衣服、被褥都是我自己置辦的。我還記得那天,我媽聽到我一會要走,直接把碗從手裡摔下去了,那應該是淩晨五點多吧,她去挨家挨戶敲屠夫家的門,要買一點肉給我做餃子。”他眨了眨眼。
“我爸送我去車站的時候……那個雪地裡……他深一腳淺一腳的往裡走,還背着我的行李,我怎麼說他也不放下……我還記得我坐上車的時候,他就在下面看着我,也沒說話,一直抹眼淚,我從來沒見他這樣哭過。
“他們都說當兵苦,我不信,村子裡意氣風發的就是那些當過兵的,怎麼可能苦?但進了部隊,才知道,當兵是真苦。可沒辦法,爹娘都為自己哭了一場了,自己就不能再哭了,自己的路,都是自己走的不是?”
……
“好了,休息時間到,起立!”
十班刷刷刷地全站了起來。
其實在學生們的心裡,教官的話也未必感同身受。他們都是家裡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孩子,大多都是獨生子女,沒有一家子人揭不開鍋的時候,也體會不到淩晨五點買肉風雪車站流淚的父母面對兒子遠離故土時的心酸悲痛,在他們眼裡,故事感人,卻依舊是别人的故事。
也隻有等他們經曆了親人離别,遠走他鄉,才能體會到這幾滴眼淚裡的不舍悲傷。
軍訓快到中午的時候,天空果然還是下起了雨,起先不是很大,隻是蒙蒙細雨,學校為了弘揚自強不息艱苦奮鬥的精神,決定軍訓繼續。
“還别說,老祁這天氣預報還挺準。”陳國強仗着自己在隊伍後面,和旁邊的樸凡說起了悄悄話。
“就是個天氣預報,也就是湊巧蒙對了,再說,現在誰不都有手機,一查就能出來,還真當自己是先知啊,跳大神呢吧!”
“也是。說不準。”陳國強點點頭。
“而且,我看祁澄這人也太能裝了,看點雲彩就在那充能,有什麼厲害的,還不是倒數。”
“我聽别人說,昨天他遲到,就是因為自己衣服被人弄髒了點,至于麼,回去跑個來回,和個娘炮兒似的。”樸凡接着補充。
我感覺你叭叭叭叭更像個娘炮兒,陳國強心說。
“你看他那眼神,每次看人都冷冷一瞥,裝的那叫一個聖潔白蓮花,切,看不起誰呀。”
“……”
“嘿!說誰呢?”休息的時候,喬小丹溜到陳國強這裡,“大老遠就聽見樸凡balabala。”
“還能是誰啊,還不是……沒誰。”樸凡本來想報出祁澄,突然想到喬小丹和祁澄是老鄉,就住了口。
喬小丹奇怪的看他一眼,轉頭又和陳國強聊起來了。他倆在學校一見如故,完全采取了優勢互補原則,一高一矮,一壯一瘦,一個成績好一個倒數,雖然陳國強不是悶葫蘆,但也不是話唠,和喬小丹在一塊倒也勉強能說的上是一靜一動,兩人說話投機,喬小丹一來,樸凡就再也沒能插的上嘴,心裡悻悻,又去找其他同學費口舌去了。
祁澄離陳國強他們有些遠,沒聽到他們的議論,本來喬小丹和他熟悉些,誰知道一休息他就直接沒了影,再望望四周,除了孫嘉宜,也沒有其他認識的人了,就轉回頭去,一個人閉目養神,過了一會兒,祁澄突然感覺到有人在拉他衣服。
“那個,你有多餘衣服麼?”祁澄轉頭,發現了臉色發白的孫嘉宜。
“呃,我有點冷,能借件衣服麼?”
“你可以向教官報告。”祁澄回答。
“呃……我……我不太敢。”孫嘉宜對着面前的教官咽了咽口水。
“我幫你說。”
“哎哎哎——”孫嘉宜阻止了他,“不用,我就是覺得自己不能太搞特殊,其他人都沒有要歇着的……我一個男的,總不能比女孩子還嬌氣吧……”
什麼邏輯?祁澄心說。好在自己也不是什麼替人強出頭的性格,既然他不願意也就不替他說了。但祁澄看了看孫嘉宜逐漸更白的臉色,還是脫了自己的外套。
“套上吧。”
“啊?”孫嘉宜吃了一驚,“那,那你怎麼辦?”
“我還受得住。”
“要不還是還給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