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好像快要醒過來了。”
看着交錯混亂的地圖邊緣,李千馳興高采烈道。
“……”
葉九溪已經不想理他了。
在他道破這幻境是以李千馳的思維為基礎生成的之後,這完蛋玩意兒根本控制不住思緒,直接導緻他們經曆了一系列慘絕人寰的追殺。
追殺他們的NPC包括但不限于淩雪、丐幫等,李千馳被墩得到處亂竄,全靠葉九溪抗,在葉九溪忍無可忍把他罵了一頓之後,他的注意力便分給了葉九溪一點,于是他們又喜提了花間冰心毒經等專克藏劍的内功門派。
李千馳還有臉開玩笑:“起碼咱倆分工很明确。”
“那你可真棒。”
如果說一開始看到他們在現實中的模樣還有點驚慌,現在葉九溪已經麻木了,他感覺笑和憤怒都很累,不想把珍貴的情緒浪費在笨蛋身上。
不過好處是,随着他們情緒的逐漸穩定,這幻覺似乎也開始崩潰了。
葉九溪正這麼想着,忽然就是一愣。
金大廚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金大廚?金大廚能對他們有什麼危險?李千馳的潛意識裡還有金大廚?
仔細一看,這個金大廚似乎又和客棧後廚的金大廚有所不同,他還是那樣笑眯眯的,不過看起來好像憑空老了十幾歲,忽然變得很慈祥,甚至長出了一下巴的白胡子。
這形象莫名地有點眼熟。
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葉九溪便看到金大廚笑着從身後掏出一個麻袋,步伐敏健地向他沖來,嘴裡還在高呼:
“狂亂木曜日誰請我吃!”
“我靠!”葉九溪腳下一絆差點摔倒,順勢飛起一腳踹向李千馳,“你腦子裡都是什麼!”
“意外,真的是意外,我發誓就想了一下下!”李千馳憋着笑躲過這一腳,順便長槍橫掃把金大廚絆了個跟頭,看他瞬間融化蒸發,“你看看,沒什麼攻擊力的,就當調節氣氛了。”
他正說着,臉上表情忽然一變,竟然是怔住了。
“怎麼了?”葉九溪沒好氣地問。
“我臉突然好痛。”李千馳摸了摸自己的臉,皺起眉頭,語氣古怪,“好奇怪……我感覺我好像——”
他這句話沒說完,整個人便一陣扭曲,竟然憑空消失在了葉九溪面前。
“李千馳?!”
葉九溪一愣,向前沖了兩步,但李千馳消失得幹幹淨淨,一點痕迹都沒留下。
他一瞬間心頭劇震,想起之前看到的現實裡,竟然有些握不住劍柄,輕劍脫手而出,咣啷一聲落在了地上。
葉九溪慢慢地蹲下去撿那柄劍。他也不知道自己心裡現在是怎麼想的,也許什麼都沒想。
這樣茫然的狀态持續了大概兩三秒,他忽然感覺臉上一陣疼痛。
那是種很奇怪的痛法……就好像有人捏住他的臉頰在往兩邊扯。
“九溪!葉九溪!”
隐約間,他似乎聽到了李千馳的聲音。葉九溪一恍惚,忽然頭猛地一陣炸裂般的疼痛,眼前就是一黑,等他緩過來,便發現自己已經出現在了之前看到的洞穴裡,臉上滿是巴掌印的李千馳正扯着他的臉大喊大叫,旁邊還有個陌生的花間,正拿着火把,在他腿上燒着什麼。
“哦,醒了醒了。”李千馳看到他回過神,趕緊松開手,假裝無事發生。
伴随着劇烈的疼痛,那些失去的記憶一股腦地湧入了葉九溪的腦海中。他們是如何進入綏夢山、又是怎麼和其他人分散、最後誤入蜘蛛巢穴中了蛛毒,在虛弱狀态下被拉入幻境……
他低頭看去,就看到花間已經燒斷了他腿上的透明蛛絲,将火把插入一邊岩壁的縫隙中。火光照亮了陰暗的洞穴,也映亮了他的臉。
這個花間顯然是其他隊伍裡的,笑起來有種爽朗的少年感。
他對葉九溪說:“加個好友,我給你驅一下毒。”
葉九溪恍恍惚惚地和他加了好友,發現這個花間名叫蘭瑾。下一秒,他就看見自己身上出現了清風垂露的光效,那種被麻痹之後的窒息和不适感也慢慢褪去。
他記得清風垂露可以驅散友方目标身上的不利效果,怪不得蔣玉鳳說小隊之間可以采用合作形式通關,看來這具體的操作應該就是通過加好友的方式來确認友方目标了。
“還好我第一天摸到了清風。”蘭瑾的性格很開朗,他對兩人說,“這個洞穴裡隻有咱們三個人,我醒過來的時候,看見有隻巨蛛追着什麼東西出去了,這才抓住機會叫醒你們。”
“我們是和隊友走散了。”葉九溪道,“多謝你。”
“能救一下肯定是要救的。”蘭瑾微笑,“還好暴力能把你們叫醒,不然我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
葉九溪看了一眼李千馳臉上的幾道指痕,覺得不愧是花間。
蘭瑾又道:“趁那隻巨蛛沒回來,我們走吧。”
“我們三個人,幹掉它不行嗎?”李千馳問。
蘭瑾輕輕搖了搖頭:“不行,我們隊伍裡隻有我有驅散,就算其他人看破了這是幻境,醒過來也沒有辦法擺脫蛛毒,我得去找他們。”
李千馳和葉九溪對視了一眼,李千馳便道:“那我們也一起吧。”
他們朝洞穴外走去,就看到岩洞入口處留下了巨蛛活動的痕迹,幾道螯肢在地上劃過的痕迹一路朝着山坡下去了,三人對視一眼,不知道這隻巨蛛為何要這麼行動。
為避免節外生枝,他們繞過那隻巨蛛留下的痕迹,走另外一條小道下山。綏夢山也算得上是草木繁茂、滿目碧翠,但總是給人一種灰蒙蒙的感覺。林重山深,要找人無異于大海撈針,好在他們都還記得隊友大緻跑散的方向。
“混戰那會兒我看到你們隊了,花間和冰心去了河谷。”蘭瑾道,談到隊友,他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神色凝重起來,“我的三個隊友也去了那個方向,還有個霸刀隊友是單走的,但我不知道她去哪裡了。”
聽到他這麼說,李千馳和葉九溪想起了方叱羽。
真·單飛,别人跑路他上天。
李千馳小聲對葉九溪道:“沒事,他有鳥盾,而且他的雕兄比我還聰明。”
葉九溪看了他一眼,這人僅剩的智商怕不是都點在自知之明上了。
時間緊迫,他們加快速度下山,往地勢較低的地方一路前行。這一路上他們都沒有再遇到什麼蜘蛛襲擊,甚至連那種透明蛛網都沒再見到一張。微風吹拂着草葉,輕輕晃動,竟然有一種安詳的靜谧氛圍。
很快,腳下的土地就變得泥濘起來,一腳下去能濺起不少泥點,還可以聽見些微的水聲,兩旁的山勢也開始逐漸聚攏,空氣中漸漸漂浮着濕潤的水汽。
“似乎前面就是河谷?”李千馳吹了聲口哨叫出綠螭骢,翻身上馬,對蘭瑾和葉九溪道,“我先去探探路!”
他行動力極強,雙腿一夾馬腹,已經跑出去一段距離了,好在前方地勢越發平坦,最多也隻是有些稍微阻礙視線的林木,想來不會有什麼危險。
蘭瑾卻低頭看向他們腳底。越靠近谷地,地上就多了很多淺淺的水窪。
“這裡倒是有點像沼澤。”他眉頭緊皺,說。
葉九溪也低頭看去,蘭瑾說得不錯,也許是地勢低窪的關系,這裡看起來似乎很容易積水,走在其中,靴子都被打濕了,黏答答地貼在腳面上,很是難受。
“真是奇怪。”蘭瑾擡起頭,看向兩邊高高的山壁和中間一線狹窄的天空,遙遙地還能望見山岚深處隐約的吊橋形狀,“我們這一路走來似乎沒有再看到蜘蛛網,但按理說這個地形最适合它們用那種透明蛛網進行伏擊。”
他似乎極擅長分析,又道:“看那吊橋的方位,我們應該繞過了一個山頭,走到了綏夢山這張地圖的另一面,和那些下河谷的人恰好是相向而行。如果前面确實是我們之前所看到的那個河谷,那他們一直前進的話,應該會經過這裡,但是……”
葉九溪明白他的意思。這裡都是泥地,卻沒有留下人的腳印,說明亓秀秀他們還沒來過。最糟糕的是,這條狹長的谷地被兩側陡峭山壁包圍着,不像是有其他出路的樣子;如果前面真是河谷,那隻能說明,亓秀秀他們極有可能遇到了意外。
馬蹄踏過淺水的聲音由遠及近,是李千馳策馬回來了,離得還很遠就已經揚聲叫道:“走對了!前面就是那個河谷!”
葉九溪的心沉了下去。他看了一眼蘭瑾,蘭瑾也是眉頭緊皺,抿緊了唇。
證明了路沒走錯,李千馳本來興高采烈,但老遠看到他們這副表情,也迷惑起來,高聲問:“你們怎麼了?”
葉九溪本來想跟他說明原委,但一擡眼,忽然發現李千馳竟然面色大變,視線定格在他們身後頭頂。
“快跑!!”李千馳大吼出聲,嗓音都因為極度的焦急而嘶啞破音了,“快跑啊!”
他們是打了多少年的33隊友了,早在看到李千馳變臉的那一瞬間葉九溪就發覺不對,他猛地拉住身旁的蘭瑾向前跑去,也就是在邁步的同時,他忽然後腦一涼,一種極度危險的感覺湧上心頭,頓時渾身寒毛倒豎,想也不想便緊緊抓住蘭瑾,千葉長生出鞘,就是一式玉泉魚躍,飛快地向前沖去。
然而玉泉雖然是快速位移,卻因為帶了一個人而速度略有減慢。葉九溪低頭看去,赫然發現,一個巨大的黑影正迅速地從他們頭頂上籠罩下來,與此同時,他已經感覺到後背疾風獵獵,一陣腥臭難聞的氣息夾雜在破空聲裡猛地襲來。
眼看那黑影追着他們快速下落,就要完全罩住兩人,一聲馬嘶,卻是李千馳任馳騁縱馬趕到。兩人對視一眼,輕劍歸鞘,李千馳松開馬缰,雙手抓住葉九溪和蘭瑾,一聲斷喝,将他們硬生生提上馬背。這一系列動作都在電光石火間完成,綠螭骢馬蹄不停,又徑直沖了出去,但速度依然慢那黑影一分!
“抓緊!”李千馳低吼,竟然在半空跳下馬背,綠螭骢被收回的同時,長□□出,他借力向前沖去。
避我者生,擋我者死——疾!
玉泉、任馳騁與疾三個技能連交,這下總算是堪堪脫出了那黑影覆蓋的範圍,三個人摔成一團滾在水窪裡,葉九溪和蘭瑾終于能回頭一看。
這一望之下,兩人都是神情大駭。蘭瑾翻身跳起,璃光浮遠在指尖急轉,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綠光籠住擋在最前面的李千馳。下一秒,一束劍一樣的黑色液體就猛地噴來,但李千馳身周已經環繞起春泥護花的光效,僅在刹那之間,八層護盾齊齊被打破,但總算是擋下了那些黑水,它們灑落到地上,周圍的草葉竟然迅速泛黃枯萎,可見其毒性之猛烈。
總算有了喘息之機,三個人看着面前的景象,竟然一時沒人說話,隻剩此起彼伏的激烈的呼吸聲。
那從頭頂掉落下來的,赫然是一隻巨大的蜘蛛!
這隻巨蛛通體漆黑,背上有火焰一樣的鮮紅花紋。雖然蜘蛛大多體型輕盈,但這一隻體型之巨,竟然堪比一座小土坡了,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它似乎也受了點傷,剛剛那蓬毒液就是從它身上飛濺出來的。
“就是這一隻!”蘭瑾叫道,“這就是我們之前那個洞窟裡的蜘蛛!”
李千馳和葉九溪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倒是早說這蜘蛛這麼大啊!
那黑蛛可能也是摔蒙了,半天沒有動彈,身體一起一伏,黑中透綠的血慢慢流到地上的水窪裡來。幾人對視了一眼,趕緊爬起來避開地上的水坑,避免被那毒血沾到。
“它怎麼會從上面掉下來?”
李千馳奇怪道。
葉九溪仔細打量那隻黑蛛,發現它身上竟然有不少傷口。這黑蛛和現實中的蜘蛛不同,身上有一層看起來就無比堅硬的黝黑外殼,泛着金屬般的光澤,而那些傷口竟然都劈開了這外殼。
最奇特的是,那些傷口的形狀都極小極細,像針一樣。
“這好像不是玩家的技能吧?”他問道。
蘭瑾還沒說話,旁邊的李千馳搶答:“是容嬷嬷。”
他倆很有默契地都沒理這個脫線天策,蘭瑾道:“的确,劍三沒有這種技能。”
“管他的呢,走,收了它!”李千馳長槍一橫,“趁它病,要它命!”
三人達成共識,李千馳和葉九溪小心翼翼避開地上逐漸擴散的毒血,向那黑蛛走去。
眼看着大片的草葉已經全數枯黃,蘭瑾無意間往水窪邊瞥了一眼,卻愣了一下。
他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手輕輕撫開那些焦枯的水草葉子,它們根部的東西便暴露了出來。那是幾條透明的帶狀物,中間極均勻地分布着一個個黑色的圓球,看着有點眼熟。
“這……”
忽然,那半天沒有動靜的黑蛛猛烈地掙紮起來,絲毫不顧随着動作又流出了更多的血,舉起螯肢,大大張開口器,做出威脅的動作!
李千馳和葉九溪對視一眼,都以為是它感知到了他們的接近,兩個人也不多話,伏下身子,就準備沖上去。
“别動!”
蘭瑾急喝道。
他忽然想起這是什麼了!
“千萬别動!”他的頰邊慢慢流下冷汗,壓低音量,對二人說,“先站在原地……一點動作都不要有,最好也别發出聲音……”
随着他話音的落下,這綏夢山似乎陷入了詭異的寂靜之中,風吹草動都變得格外明顯。不用蘭瑾再說了,李千馳和葉九溪已經各自停下動作,從他們的視野裡,正好能看見,那山崖上正在向下跳的巨大陰影!
那竟然是一隻蟾蜍!
蘭瑾趁那蟾蜍還未接近,以最輕微的幅度迅速将身旁的草葉都翻了一遍,發現這裡竟然全是那種透明帶黑球的帶狀物——也就是蟾蜍的卵,顯然,他們進入了蟾蜍的領地。
看黑蛛的樣子,似乎也是頗為忌憚那隻蟾蜍,幾人不約而同想起它離開洞穴的事情,很有可能當時它的離去就和這蟾蜍有關,但不知為何,它竟然從山崖上方摔了下來,而這隻蟾蜍也緊跟着它跳下來了。
它雖然體型巨大,但速度極快,幾乎瞬間就到了黑蛛面前。
近距離看這蟾蜍的外形極其猙獰恐怖,身上遍布黑褐斑紋,背上滿是流着黏液的疣粒,兩隻碩大突出的眼睛竟然是綠油油的,瞳仁極細,被它盯着的時候,會産生一種面對着捕食者的強烈壓迫感。
蛙眼隻能捕捉到動态事物,果然,那蟾蜍連理都沒理李千馳二人,直直地撲向了黑蛛。刹那間,兩隻巨型毒物便厮殺起來,顯然這蟾蜍并不懼怕黑蛛的毒素,長舌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朝它刺出,但黑蛛也不那麼容易對付,即使已經受傷,它還是從紡器裡噴出蛛絲攔住蟾蜍,同時用螯肢刺了過去!
它們打得昏天黑地,毒血和黏液四濺,李千馳和葉九溪趕緊趁機後撤。三個人這才真是叫苦不疊——山谷狹窄,兩隻毒物打得土石坍崩,甚至還攔住了他們的去路,更不用說那劇毒的血液和會阻礙人行動的蛛絲,粘上一點恐怕就要出事,一時間竟然隻能狼狽閃躲。
“我們是找機會跑還是繼續觀望一下?”李千馳側頭躲過飛來的一塊巨石,大喊。
“跑吧!”蘭瑾也大聲道,“這山不結實,我怕它等會兒塌了!”
葉九溪卻猶豫道:“它們看起來好像會掉好東西的樣子……就這麼走了有些浪費……”
蘭瑾一愣,李千馳趕緊解釋:“财迷,貪得很!自從進了浪客行症狀一天比一天嚴重!”
雖然心裡不舍,但它們打鬥的動靜太大,如果進去橫插一腳,極有可能把自己的性命搭上。葉九溪遺憾地打了個手勢,同意撤退。
變故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隻聽黑蛛發出嘶嘶的吃痛聲,三人回頭看去,發現它背上一塊硬殼已經被蟾蜍生生連着下面的毒腺一起拔掉了,黑血頓時像一條小瀑布一樣噴了出來。而那蟾蜍顯然也知道挑弱點攻擊,長舌一伸,直直地刺進了那裸露出來的傷口内,力量驚人,竟然硬是将黑蛛挑飛,重重地砸到了一邊!
“卧槽!”差點被黑蛛砸到,三個人趕緊躲開四濺的毒血。
黑蛛在這一次摔落之後,竟然就沒有了動靜,似乎已經死去,那八隻鮮紅的眼睛還死死地看着三個人的方向,好像很不甘心。而蟾蜍幹掉了死敵,高高地鼓起氣囊,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得意鳴叫。
幾個人被這聲浪震得頭暈眼花,偏偏黑蛛已死,他們不敢動彈,隻能以眼神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