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雲縱深以為然:“确實,一般來說鬧鬼也不會在平地上鬧,總得有個兇宅什麼的。”
雖然是這麼說了,但梨園裡住的大部分都是姑娘家,探查起來總是不方便的,五人一合計,還是等與亓秀秀龍葵她們接上頭之後,請她們去探索一番,至于現在,可以先去那些廢棄的館閣内看看。
這活兒尹有攸熟,那個王教習用來關他的就是那些沒有人住的廢棄館閣中的一間。像這樣的屋子,在梨園裡有不少,說是廢棄也不盡然,隻是長年累月沒人住,再加上打掃和看守的宮人偷了懶,漸漸地就荒廢掉了。
眼下夜深,白日裡的看守都各自回去睡覺了,遠離了大部分梨園子弟居住的區域,幾個人也逐漸放松了起來,一邊走,一邊聊着第五天的種種規則,聊着聊着,話題就跑到“鬼”身上了。
祁雲縱高談闊論:“關于‘鬼’吧,其實我也看過不少恐怖片,像什麼《咒怨》……”
“直接快進到《貞子大戰伽椰子》。”柳七刀打斷他,心說咱倆可真是親隊友。
祝靈正聽着他們的對話,忍不住笑出聲來,所幸有頭套遮着,還不算太明顯。他在上一輪劇情裡被拎出去單走了,跟這些隊友們并不是很熟,但好在大家脾氣都很好,都是有趣的人,相處起來也不是很困難,他非常自信,認為自己已經融入了整體和諧的氛圍之中。
“他為什麼在冷笑啊。”他身後,祁雲縱小聲道。
李千馳摸摸腦袋:“嫌我們的對話太蠢了?”
“……”
很快,他們就來到了一處偏院。這裡的屋舍形制都差不多,一棟小樓帶兩間廂房,有點像戲台子,是這時期戲班梨園常見的配置,偏院沒有大門,隻有一道非常狹窄的拱形月門,上面都結了蛛網,一看就是很久沒人來過了。
小樓二樓的窗沒關,被風吹得搖搖晃晃,偏偏是在衆人擡頭望去的時候,幹澀的窗軸和窗框相互擠壓,發出長長的一聲“吱呀——”,像某種夜枭的号叫。
暗沉厚重的黑雲聚攏,漸漸地又遮住了月亮,視野頓時暗了下來。
“……有感覺了。”柳七刀小聲說。
一般來說,氛圍突然轉變,就是要發生點什麼了。他頓時有些疑神疑鬼,再看周圍黑幽幽的花叢樹叢,總感覺裡面藏着東西,後背也跟着發涼。
李千馳膽子大,這會兒反而興奮起來:“難道‘鬼’是真鬼?那說明我們找的方向沒錯,走,進去看看!”
“裡面太暗了……”祁雲縱剛開口,就看到祝靈正反手将魂燈取了出來,端在手裡,回頭看過來。玉女守門裡跳躍的光芒映在他臉上,由下至上襯得那個黃雞大笑頭套越發怪異可怖,裂開的猩紅笑容中充滿了嘲諷。
柳七刀又道:“門口的蜘蛛網……”
尹有攸一棍把蛛網掃開,直接擡腿走了進去。
“诶,你們不會害怕了吧。”李千馳眼睛一亮,仿佛發現新大陸,“為什麼站在門口不進來?”
“怎麼可能!”柳七刀脫口而出,“我可是看過無數鬼片的人,難道還會怕鬼?”
“也是。”李千馳不置可否,嘿嘿一笑,跟在祝靈正身後走進偏院。
柳七刀和祁雲縱隔着頭套對視一眼,祁雲縱道:“我記得你和謝不若膽子都不大吧,先說好,反正我是沒在怕的。”
“是誰在第一天湘竹溪看到我們吓得撒腿就跑啊。”柳七刀面無表情,咬緊牙關,“你不害怕,你倒是讓我先進去。”
“不不不。”祁雲縱面不改色,暗自用力,“我走你前面就行。”
兩個人一左一右,卡在月門中間較勁,誰也不想走在最後墊底,最後跟開壓縮罐頭一樣,雙雙從狹窄的門洞裡被彈進了院子。
聽見動靜,祝靈正提着燈回頭看,就看見兩人爬起來争先恐後地往前跑,唯恐落後,看起來果真是一點也不害怕,視前路未知危險如無物,不由得在心裡暗暗贊歎。
要是殷熾膽子也這麼大就好了。
柳七刀和祁雲縱同時殺到門前,又默契地停下腳步。
眼前這扇木門顯然很久沒被推開過了,落滿了灰塵,靠近牆根的地方結着一團團幹裂的青藓,還隐約能看到一些顔色暗沉的不明水漬。
為了探路方便,這會兒大家将頭套都摘了下來,兩人對視了一眼,又開始謙讓。
“你請。”
“你請。”
李千馳從他倆之間穿過去,順手就将那扇木門推開了:“沒鎖啊,你倆幹嘛呢。”
柳七刀還想嘴硬兩句,但大門已經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吱嘎聲慢慢地朝内滑去,門内的世界一片漆黑,半點光也沒有,一種木頭發黴的腐朽氣息幽幽地飄了出來,遵循恐怖片保命定律,他立刻識時務地閉上了嘴。
“這個院子和關我的那個一樣,也是廢棄的。”尹有攸像個鬼屋導遊一樣站在門邊介紹,“看守和其他人從來沒進來過。”
李千馳一邊聽,一邊四處打量,剛要進門,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他皺起眉頭,示意祝靈正将手上的燈放低一點:“也不一定。”
在玉女守門澄淨的微光映照下,隐約能看到地面厚厚的灰塵上留下了一些被磨蹭過的痕迹,雖然不甚明顯,但從痕迹的紋路和弧度不難看出,那是幾枚足印。
屋内有人?
幾人都看見了那些足印,頓時變得警戒起來,柳七刀反手就抽出新亭侯,上前兩步,側身貼近大敞的門邊,朝内看去。
如果這間廢棄的小樓之内真的有人,那麼他們剛剛的交談,一定都被聽去了。柳七刀回想他們的對話,似乎沒有什麼明顯違反了角色設定的内容,不禁在松了口氣的同時感到一陣後怕。再看屋内,還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不像是有人在裡面的樣子。
“……不對,等一下。”
祝靈正還盯着地上的足印看,此時低聲猶疑道:“這腳印足尖向外……是往外走時留下的。”
他的聲音本來就又輕又緩,再普通的一句話在這種情況下說出來,也有種缥缈陰森的感覺。柳七刀頓時感覺寒毛直豎,就在這個時候,他們的身後,忽然響起了一道冷漠的聲音。
“别看了,是我。”
柳七刀的手本來已經按在了刀鞘上,猝不及防聽到這個聲音,他手一抖,差點條件反射般地把刀扔了,但很快,他就分辨出了這道聲音的主人,不僅不再緊張,反而迅速地放松了下來,看看祁雲縱,也是如此。
對他們來說,來人的聲音再熟悉不過了——他一轉頭,果然看到仇非抱着臂,站在他們身後,臉上還帶着一抹有點嘲諷的冷笑,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過來。
“非姐……”柳七刀松開刀柄,長長地舒了口氣,“别這麼神出鬼沒的,真的會吓死人。”
仇非對隊友的膽量顯然非常有數,露出一副懶得理他的神情,挑了挑眉,徑直越過他的肩膀看向那漆黑的屋内:“我看過了,這裡面就是間空屋,你們在找什麼?”
“這就要說到我們把梨園逛完一圈兒之後得出的結論了。”祁雲縱道,開始給仇非講述他們梨園探秘的心路曆程。
另一邊,李千馳他們也放松下來,但為了防止有什麼遺漏,三人還是提着燈走進屋裡,象征性地檢查了一圈。
柳七刀靠在門口,将新亭侯背回身後,真正地感到了如釋重負。
非姐來了,意味着不用自己動腦子,真是太好了。
就是今晚未免也太冷了點兒……他舉起手放在唇邊呵了口氣,幾乎能在黑夜裡看見一團氤氲的白霧。上一輪劇情裡,同樣是初冬,那時候的華清宮的夜晚卻似乎沒有這麼冷;寒意仿佛是從腳底一路攀爬到身上的,他甚至感覺手指都凍得有些發僵。
耳邊傳來細微的吱呀聲,是其他人從屋内出來了。柳七刀轉頭看去,發現三個人的表情都很古怪,全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不由愣了一下。
“屋裡有東西嗎?”他奇道。
“是間空屋子。”尹有攸道。他沒有看柳七刀,而是注視着仇非和祁雲縱的方向,從厚重雲翳下漏出的一線慘白月光打在院落中,像一道天然的分界線,将他們分割開來。尹有攸沒戴雲幕遮,黑沉的眼睛中倒映着這道明晃晃的月光,柳七刀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便看到仇非和祁雲縱也停住了話頭,朝他們這看過來。
看着這一幕,一種奇怪的感覺在柳七刀心頭湧起。
他也說不上來是哪裡奇怪,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被自己忽略了。
“祁雲縱。”李千馳開口道,朝祁雲縱招招手,“組織上需要你的梯雲縱,跳到房頂的閣樓上去看看有沒有東西。”
祁雲縱沒想太多,道了聲好,徑直朝他們走過來。
柳七刀擡頭看了眼閣樓的高度,這閣樓沒多高,二段跳再挂一個扶搖就上去了,怎麼看也不是需要梯雲縱的樣子,心裡古怪的感覺更加濃重了。他剛想開口詢問,袖子卻被祝靈正輕輕拉了拉,用細不可聞的聲音低語道:“屋裡隻有向外走的腳印。”
“你說什麼……”
祝靈正這句話來得突兀,沒有前因後果,柳七刀聽得一怔,剛想問個清楚,卻突然背後一涼,明白了一直以來被他忽略的事情是什麼。
——這間廢棄的小樓地上遍布灰塵,但凡走過就會留下痕迹,但他在門口卻隻看到了仇非走出來的腳印,卻沒有她走進去時留下的腳印,就好像她是憑空出現在樓内,随後走了出來一樣。
想明白這一點,柳七刀後背頓時就有一種過電的發麻感,再看仇非,明明還是那張無比熟悉的面容,在慘淡月光的映照下,竟然有一種似笑非笑的、陰恻恻的感覺,越看越陌生。
“怎麼了?”發現衆人都看了過來,仇非問道,還是她一貫沉穩的聲線。
“什麼怎麼了?”剛跳上房頂的祁雲縱摸不着頭腦,下一秒,就看見李千馳寒着臉長槍一橫,攔在了衆人身前。
“你是誰?”他沉聲問。
“……”
仇非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皺起了眉頭,用一種冰冷而考量的眼神來回掃視着他們,柳七刀在這種目光的注視中下意識地握緊了刀柄,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往後退了一步,轉頭看向屋内的地面。
——的确,除了他們後來進屋探查時留下的淩亂痕迹,一開始的腳印,全都是向外走的,而沒有朝裡進的。
祁雲縱也不傻,這會兒跟着柳七刀看了一眼地面,也反應過來了,立刻明白了衆人把他叫過來的用意。他心裡的震撼恐怕不比柳七刀小,想到剛剛還和“仇非”聊得挺開心,不由得露出一副懷疑人生的神情。
短暫的沉默後,仇非開口說話了。
“我不知道你們在懷疑什麼。”她淡淡道,“柳七刀,祁雲縱,過來。”
眼前的人,無論是外表、聲音、口吻,甚至連那種“我不跟傻子玩”的微妙嫌棄感,都和仇非一模一樣,柳七刀條件反射,差點就要往那邊走。
祁雲縱還沉浸在震撼之中,伸手虛虛地攔了他一下,問:“非姐,為什麼屋裡沒有你走進去時的腳印?”
仇非眉毛一挑,冷聲道:“怎麼可能?”
“我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尹有攸開口道,“你是突然出現在我們身後的。”
他的耳朵有多靈,大家都再清楚不過了,如果是真正的仇非,不可能在尹有攸完全注意不到的情況下接近他們,除非,“她”是突然出現的。
柳七刀皺起眉頭,背過手摸向了新亭侯,難道“鬼”就是眼前的仇非?
但是無論怎麼看,她本身都毫無破綻,幾乎就是從他們的記憶中走出來的仇非本人。
按照規則來說,他們可以對“鬼”進行指認,但是所有玩家都隻有一次指認機會,一旦指認錯誤,大家都會直接完蛋。第一輪劇情裡他們在華清宮待了那麼久都沒有找到線索,這才第二輪的第一夜,“仇非”作為“鬼”就直接出現在他們面前了,這可能嗎?
祁雲縱估計也是這麼想的,壓低聲音對他說:“趕緊的,問她點隻有咱們知道的事——”
他話還沒說完,那邊,仇非卻是冷笑了一聲。
她冷冷道:“你當然沒聽到了,因為你在說謊……你根本就不是尹有攸。”
聽到這句話,祁雲縱剩下的話頓時就被卡在嗓子裡了,他和柳七刀對視一眼,後背一涼,都在對方眼裡看見了隐藏不住的訝異:“……哈?”
“你們倆趕緊過來!”仇非厲聲喝道,“他們三人在進屋時已經被換掉了,擦掉我的腳印,是在故意說謊誤導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