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孫海呢?”
聽到兒子這話,李貴妃更加怒從心中起,“那樣不醒事的奴婢就該打死!撺掇着主子上房揭瓦、胡作非為,遇到不妥的事情也不知道規勸,你還敢提他!”
“娘親,不是孫海的錯,是我執意要爬樹的,孫海勸過了,他一個奴才怎麼好阻攔我呢?就是有錯,也是我錯在先。”這話說出來,倒是讓李貴妃驚訝了,就是在旁邊跪着的馮保也是心中一動,小主子的性情正經挺不錯,特别是肯擔事兒的品格,很有些與衆不同。
見貴妃還是不為所動,朱翊鈞有點撓頭,記憶中的李貴妃是個心智極為堅定的人,若是餒弱,也不會從一個小都人一步一步爬上了貴妃的位置,還生下了大明朝唯二的皇子。
在當今聖上還是裕王的時候,娶了原配昌平李氏為後,可惜李皇後不幸早早病故,後來又娶通州陳氏為繼妃,也就是當今陳皇後,可惜陳妃在長子長女不幸罹世後就身體不好,又性格耿直,因為屢次勸皇帝勤儉戒奢,隆慶皇帝覺得這繼妃道學枯燥,不甚合他的意,漸漸地也就不大顧惜她了。
倒是覺得在書房侍候筆墨的小丫鬟李彩鳳乖覺伶俐、活潑大方,甚合裕王的心意,而陳妃又是個熟讀女戒、三從四德的賢惠人,也就做主将李氏給裕王收了房。
不想這個小都人倒是個有福氣的,不上一年的功夫就生了貴子,母以子貴,于是她的地位從小都人一下子晉升到裕王側妃的名位。
裕王登基為隆慶皇帝後,李側妃又生下皇次子,再次晉升為貴妃。
按照常制,哪怕李貴妃是貴妃之位,朱翊鈞也不稱呼娘親,應該叫‘姐姐’,而母後、娘親這樣的稱呼隻能叫陳皇後。自古後宮争寵,皆是刀光劍影。畢竟皇帝就那麼一個,那麼多婀娜多姿的粉黛佳人都想着雨露均沾,拼殺自然就激烈了。
隻是陳皇後賢惠,李貴妃也素習按例尊敬皇後,兩人關系不錯,倒是發展出幾分姐妹情分,所以也沒人挑這個理兒。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李貴妃性格中有一個堅定不移的優點,就免不了有個這樣性格的缺陷,最為突出的一點就是很難被說服,有時候甚至有些固執。想要說動這樣的人,且不容易呢!
“娘親,孫海是我的奴婢,若是我吩咐了,他不聽從,這是不忠。我不小心從樹上跌下來,沒有合理地預估危險,是我思慮不周,他聽從命令是沒錯的。若是這次娘親重罰他,以後就沒有人聽我的話了。
他做錯了事情固然要罰,但是念在他有三分恭順之心的份兒上,罰他兩個月月俸罷了。”朱翊鈞說這話時,一副小大人的神态,李貴妃心中一陣活絡,感歎兒子終于有所成長了。
“哎呦呦,咱們皇太子可是長進了,瞧瞧這話說的,又有條理又有人情,好一篇大道理!”一聲溫婉的聲音響起,衆人回頭看,原來是皇後來看望太子了,衆人忙不疊的朝來人行禮問安,“皇後娘娘萬福!”
陳皇後身子瘦怯,柳眉長目團面皮,鬅着頭發,一支金九鳳墊根,每個鳳嘴銜一溜兒東珠兒,越發稱得眉眼穎秀,細巧的五官不似李貴妃那樣豔麗,倒是身材袅娜、舉止娴雅、清麗端莊。陳皇後在慈慶宮居住,一向喜歡清淨,這才知道慈甯宮傳了太醫,似乎皇太子傷着了,也顧不上雪住風寒,一定要過來瞧瞧。
李貴妃忙一臉笑意地迎了上去,行禮問安。
朱翊鈞也要下床來行禮,“給母後請安!”
忙被皇後扶了起來,“哎呦,快起來,還病着,怎麼能下床呢!”說着陳皇後又親熱地将朱翊鈞一把摟在懷裡,在炕沿上坐下,不住得打量朱翊鈞,見他精神還好,想來是沒有大礙,不免再三問長問短。
李貴妃親自捧了一杯茶上來遞給皇後,皇後接了三才蓋碗,接茶時兩手一碰,李貴妃觸到了一片冰涼,不由得臉上帶着三分埋怨道:“這麼冷的天氣,姐姐何苦親自跑一趟,看這手冰的,着了風可怎麼了得!自己身體不注意保養,任誰來都沒用,平日裡就是三病四痛的,就是有扁鵲華佗那樣的神醫來調治,受苦的還不是自己!”
皇後知道李氏也是為了自己好,臉上倒有三分不好意思道,“雪住了,我乘着肩輿過來不要緊的,冬天天短,我不敢睡中覺,怕晚上走了困。知道鈞兒出事了,就越發不放心,還是來看看得好。又怕耽擱鈞兒養病,還特意吩咐下人們不用通報,想着若是孩子在睡覺,我看一眼就走。誰成想到遇到你了,上來就被派了一大篇話!”
見李貴妃還要再說,陳皇後忙拿話岔開:“剛剛我聽着鈞兒話說得很好,兼顧法理人情,倒是天皇貴胄的做派,顯然是長大明理了。”
李貴妃知道皇後是故意岔開話題,就是要止自己的唠叨,索性也不再說下去。沉吟了半晌,轉而向馮保擡了擡手,“起來吧,下次再有這樣的事兒,咱就顧不了這主仆情分了,太子的安全是第一要緊的事情,若下次再有閃失,你也不用來見我了。”
馮保忙不疊的扣頭,感激涕零道:“絕不會有下次,若是再有下次,除非奴婢的腦袋不想要了。到時不用主子礙眼,奴婢自己沉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