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閣老為何單單問韓楫?他們兩個之前有過節?”皇帝問道。
“那應該是沒有。不過就是前一陣子禦史趙應龍彈劾殷閣老走了咱司禮監陳公公的門路才能入閣的,估量着殷閣老認為這是高閣老指使禦史上本參他,那韓楫又是吏科給事中,高閣老手下第一能幹人,所以殷閣老誤會韓楫也要上本參劾他吧!”
孟沖說得倒是委婉,朱翊鈞在心裡暗笑,什麼誤會,這個高拱性剛烈,不過氣量小不能容人,十之八九就是他指使的,殷士儋倒是沒冤枉他。
可是隆慶皇帝并不這樣想,在聖上心裡,高拱最是個古道熱腸之人,就是容易性格急躁,“哎!這個殷士儋!好好地做事便罷,何必挑三挑四、閑扯淡話的,當時他能入閣,高先生身為首輔也不曾阻攔他,他又胡亂猜忌好人!”
孟沖聽了聖上這話,表情上倒是沒有任何驚訝,高拱在聖上心裡地位超然,等閑沒人能動搖,他見聖上沒别的意思,也就接着往下講:“衆人皆愀然,這一下子韓楫被架到梯子上下不來了,正待說幾句好話搪塞過去,沒成想高閣老就跳了出來,上來就指責殷閣老‘身為大明廷臣,這樣言語非非,有失國體,專會打細算盤,身為一部尚書,欺負一個六品的科道言官不像話’。
那殷閣老也是大怒,指着高先生鼻子怒罵道,‘你倒是會裝相,這幕後指使自己跳出來了!我就說這韓楫沒個三兩三,不敢上梁山,這不,靠山自己冒頭了。你這措大先後趕走了陳以勤陳公、趙貞吉趙公、李春芳李公,現在為了能讓張四維入閣又要尋趁上我了,我就不信你能永遠長在首輔這個位置上!’
高閣老哪裡受得了這個氣,拿手指着殷閣老一句話說不上來。殷閣老見高閣老對着自己指指點點,他又哪裡肯讓人的,不待高閣老說個第二回,隻是大喝一聲,早飕的一拳,就要飛到高閣老臉上,高閣老危急時刻盡顯首輔風範,面對驟然而來的鐵拳,真是遊龍擺尾、順勢側身,向着旁邊一躲,就躲将過去。
殷閣老一拳落空,擊在了桌子上,哪裡肯甘心,拔步撩衣、積蓄力量,飛強上去就要給高先生一頓好拳,高先生畢竟年齡大了,比殷閣老大了将近十歲,不免行動不便,眼見危機将至,正是不知所措間。聖上、太子想想,這内閣首輔和群輔打架,那些給事中位卑,也不敢上去阻攔呐!
眼見殷閣老虎拳嘯着風聲就要落下,說時遲那時快,就見一人猛地撲将上去,将那拳頭牢牢縛住,使之掙脫不得,你倒那是誰?
卻是英勇無畏、有情有義的太嶽相公!”
孟沖說到精彩之處,免不了手舞足蹈,作張作緻、七情上臉。朱翊鈞簡直是聽呆了,雖然知道這說得不盡不實,但是架不住這孟沖口條甚好,就是當評書來聽,也是精彩至極。
不由得大喝一聲:“好!”兩手呱唧呱唧給鼓起掌來。
隆慶皇帝也被逗得哈哈大笑,孟沖這節奏感掌握得恰到好處,前面鋪墊勾得人欲罷不能,後頭緊張氣氛一上來,簡直如行雲流水傾洩而下,那連綿不絕的氣勢就是後世來得朱翊鈞都要激動三分,更不用說隆慶皇帝了,隆慶帝邊笑着邊将手邊一靠枕扔向孟沖,嘴裡倒是笑罵道:“好你個小混沌,沒事倒是編排起内閣大臣來了!”
孟沖撿起靠枕給隆慶皇帝送回去,也是滿臉堆笑道:“就是讨皇爺爺和太子爺一個開心,不是有意冒犯衆位閣老的,太子爺也别當真,這就是奴婢的一點兒話把式。”
“說得真好,你剛剛說得太嶽相公是張閣老麼?”朱翊鈞想了想,自己記憶裡似乎沒有見過張居正,對這位名臣不由得好奇道:
“他既然能攔住殷閣老的拳頭,該也是一個威武雄壯之人了。”
隆慶皇帝本在喝茶,聽了小太子對張居正威武雄壯的評價,一口茶嗆到了氣管裡,‘咳咳!咳咳咳!’地咳嗽不住,好容易止住,拿手指着孟沖。
“快别信這狗才的,他那嘴似淮洪也一般,明着在主子面前戳舌兒!”
笑罵一句後,轉而又想了想,道:“我記得應該是陳洪推薦殷士儋入閣的。”
“皇爺爺聖明天縱,正是前司禮監的陳洪公公的推薦的殷士儋,當時高閣老推薦入閣的是張四維,隻是由于張四維父親專擅食鹽的利益,被禦史彈劾了,所以目前内閣還是隻有首輔高閣老、次輔張閣老、群輔殷閣老三人。”
小太子若有所思的看向孟沖,他聽明白了,孟沖這是在給陳洪上眼藥呢!他明知道皇帝第一信重的大臣就是高拱,也定會偏心高拱,偏偏拿這話題來大做文章,顯然要辣一辣那陳洪,陳洪已經去職了,這孟沖看樣子想要窮追猛打、落井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