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夜太監連滾帶爬地撲進來,卻見朕正死死攥着搖籃邊緣,指節都泛了白。
"北疆軍報呢?"朕的聲音啞得不像自己,"今日的軍報為何沒呈上來?"
小太監抖如篩糠:"樞密院說...說今日無新報......"
朕揮手打翻案頭茶盞,碎瓷濺了一地。驚雷炸響的瞬間,恍惚又看見夢裡那人轉身時,甲胄縫隙間滴落的血珠。
五更天,朕獨自坐在禦書房。
案頭那封北疆軍報已被朕摩挲得起了毛邊。王菲依的字迹依舊挺拔如松,隻是"返京"二字墨迹極重,最後一筆幾乎劃破紙背。
「狄患已平,臣不日返京。」
短短九字,朕卻讀了整整一夜。指尖無意識地描摹着那道裂痕,恍惚看見她披霜帶雪歸來的模樣。窗外雨聲漸急,像極了那年她為朕擋箭時,血滴落在地的聲響。
"陛下,該梳妝了。"
女官捧着朝珠進來時,朕正對着銅鏡出神。鏡中人身着素白中衣,長發披散,眼下挂着兩輪青黑。她們為朕梳發時,金篦刮過頭皮的細微疼痛,竟讓朕想起從前——
她為朕篦發,說是怕朕以後太忙,怕再沒機會。當時金篦卡在發間,扯得朕倒吸涼氣,她卻突然俯身,在朕耳邊低語:"臣願為太女一直梳發。"
鏡中忽然多出個身影。乳母抱着剛醒的嬰孩立在珠簾後,小東西正揉着眼睛,咿咿呀呀地伸手要抓朕的朝珠。
"啊......"
這聲含糊的呓語讓滿殿宮人僵在原地。朕接過孩子,在她柔軟的發頂落下一吻,卻嘗到滿嘴苦澀。
早朝時分,暴雨初歇。
朕端坐龍椅,十二旒冕的玉珠在眼前微微晃動。張硯之正在禀報春耕事宜,渾濁的聲音時遠時近。階下百官垂首而立,無人看見朕袖中緊攥的軍報。
"......故請陛下準冀減免賦稅兩年。"
"準。"朕突然起身,玄色朝服掃過案上奏章,"北疆将士的犒賞再加一成。"
滿殿嘩然中,朕望向殿外澄澈的天空。驕陽刺目,照得眼前發白。恍惚間似乎看見她踏着朝陽走來,朱紅官袍獵獵作響,腰間"定山河"長劍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就像那年先帝靈前,她對朕說:"先帝說,臣這條命是陛下的。"
"那你的心呢?"
朕閉了閉眼,再睜開時,殿外空無一人。唯有穿堂風掠過,帶着雨後特有的潮濕氣息,像極了那人最後一次為朕系鬥篷時,拂過耳畔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