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牧手裡捏着紅蓋頭,看清新夫郞的面容,怔愣在原地。
趙景清眼前光線變化,他艱難擡頭望去,眸色呆滞迷蒙,定定看了許久才認清挑開蓋頭的人。
身形高大魁梧,面容粗犷,是、是袁牧。
他遠遠看見過他,是後母為弟弟挑選的夫婿。
……挑開蓋頭的怎會是他?
霎那間,趙景清蒼白的冒着冷汗的面孔變得越發難看,面如金紙,他如墜冰窖,腦子裡一團亂麻,不知作何反應。
袁牧見狀,放下蓋頭,轉身大步走出房門,不多時身後跟了三個人折返回來,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着什麼。
趙景清聽不真切,耳邊總是隔了一層,他能看出來,幾人臉色和情緒都不好,放在身側的手攥緊了拳頭,微微刺痛,叫他神思清明些許,卻無法将他從無邊的溺斃之感中帶出。
進來的年輕女人說了兩句,便上前看趙景清的情況,落在額頭上的手幹燥且溫熱,趙景清暈乎乎地看着她,她轉身離開,很快擰了張帕子回來,擦掉他滿臉冷汗。
幾人又說了幾句,留下年輕女人和婦人,都出門了。
女人嘴巴張張合合,趙景清盡力去聽,斷斷續續聽見她的聲音說:“我是袁牧的姐姐袁月,你别害怕……許是接親太匆忙,将你和景明弄錯了,袁牧去拉闆車了,等會兒我們兵分兩路,一路去通知親家,一路去村裡裴西安家……你别擔心會将你送去……”
袁月又擡頭對婦人道:“娘,他樣子不對勁,身上冷得吓人。”
袁母多吃過的鹽比袁月吃過的米還多,看了眼渾渾噩噩的趙景清,心知此事不簡單,她愁眉不展,“搬床棉被鋪闆車上,别颠着他,星哥兒去請七叔公,遲些時候到裴家了,給他把脈瞅瞅。”
外頭一聲吆喝,袁月給趙景清重新蓋上蓋頭,将趙景清扶出房門,袁母抱了床棉被出來鋪在驢車車闆上,安置好趙景清。
袁牧牽着驢車,車闆上是趙景清,兩旁是袁月和袁母,後邊是同族叔伯兄弟,一行二十餘人風風火火朝村子最裡頭走去,裴家在村子最裡頭山腳下。
這動靜可大,驚動不少人,村裡頭沾親帶故,随便叫個人問一句,便知曉事情始末,不少人跟着要去看熱鬧。
很快,一行人抵達裴家。
裴家賓客已經走光,院裡是沒收拾完的桌子闆凳和食物殘骸,有個瘦弱的小哥兒在收拾。
是裴家幺子,袁母上前問:“小樹兒,你家大哥呢,新夫郞送嫁送錯了,我們給送過來。”
小樹兒吓了一跳,轉身見院門口人頭攢動,摳着掃把,聲如蚊蠅,“在、在屋裡。”
袁母幾人對視一眼,面色不太好看。
不待她再說話,堂屋裡走出個幹巴瘦小的婦人,臉上兩條法令紋尤其顯眼,“林翠娥,你兒子娶夫郞,晚上不在家抱夫郞,一大群人跑我這兒來做啥,可吓死我。”
袁母,也就是林翠娥,沒管她的惡語相向,眼下最重要的是将事情解決了,林翠娥好聲好氣将事情頭尾給她說清楚,“我們兩家把人換回來吧,這事兒就揭過了。”
裴母聞言,叉腰啐了口,“洞房都入了,我兒子不至于自己夫郞都認不出來,你要找事兒直說,不用大喜日子來找晦氣!”
入洞房了?林翠娥急道:“可、可是……”
袁牧上前一步,沉着臉,“裴西安人呢,叫他出來。”
裴母嗤笑:“你喊叫就叫,你誰?”
……
外頭吵吵嚷嚷,趙景明聽見動靜,知道是袁家發現娶進門的夫郞不是他,找來了。
趙景明趴伏在枕頭上,裴西安在他身後,棉被蓋在兩人交疊的身軀上,一聳一聳的。
生米已煮成熟飯,趙景明不怕裴西安被趙景清搶回去。
“你……”趙景明扭頭向後看,掙紮起來,“你、你不是袁牧?”
他聲音帶了哭腔,“你放開我!放開我……”
裴西安停下,趙景明當即卷了棉被,抱着腿直哭。
屋裡黑燈瞎火,眼睛适應了黑暗,裴西安隐隐約約能看見趙景明秀氣的面龐哭得梨花帶雨,安撫承諾道:“都是我的錯,我會對你負責,你别怕,我出去與他們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