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梧桐裡,袁牧停下步子,拉趙景清站路邊,“有沒有被打着?”
趙景清眼睛還是紅彤彤的,嘴角卻挂着抹如釋重負的淺笑,他搖搖頭,“沒有,我躲開了,都躲開了。”
袁牧又問:“屁股摔疼沒?”
“……不疼。”趙景清眼眸微垂,錯開袁牧的注視,“我穿得厚實,不疼。”
“那便好。”袁牧暗暗松了口氣,天知道他看見李長菊手上揮着火鉗要往景清身上招呼,他多想一腳給人踹開,他不敢想火鉗真落到身上,景清會有多疼。
有他在,李長菊都敢動手打景清,從前景清在家當哥兒時,不定遭了多少罪,受了多少打。袁牧多想想,心口都堵得慌。
袁牧提起手中籃子,嘴角挑起抹笑意,示意趙景清掀開看。
趙景清疑惑,揭開籃子上蒙着的布,是三指寬的三線肉、八個雞蛋,提進趙家是啥樣,拿出來還是啥樣。
趙景清微怔,再看袁牧,他嘴角的笑不懷好意。
“半點便宜也不叫他們占,”袁牧把布蒙回去,帶着景清往府衙方向走,“等回家燒給你吃。”
“好,我們一起吃。”趙景清沒忍住笑了笑,眼睛彎彎。
袁牧看了會兒移開目光,“下次你喚我,我護着你。有我在,沒人能欺負你。”
再也不讓景清和趙家人獨處,惡毒心腸沒處使,全用景清身上了。
“好。”趙景清側目,袁牧的胳膊粗壯有力,胸膛寬闊結實,向前沿着街道走了好一會兒,趙景清忽然低聲道,“剛才……我知道我喊出聲,你一定會來。”
袁牧扭頭,兩人目光相接,袁牧眉梢微揚,“這才對。”
約摸一刻後,兩人抵達山陽鎮府衙,這兒不是縣衙,隻是下設的公所,處理簡單的事物。
門房有人看守,登記籍貫姓名和所辦之事後,才放袁牧和趙景清入内。公所是個兩進的小院子,登記婚契的地方就在左邊倒數第二個小廂房。
登記的人是個頭發花白的老頭,樂呵呵給兩人登記造冊,就是上了年紀動作慢些,登記完,老頭問:“你們婚書呢,拿來蓋印。”
袁牧撓撓頭,“沒有,我們成親陰差陽錯,沒交換婚書。”
老頭盯着袁牧看了會兒,又看向趙景清,沒多問什麼,隻是道:“我給你們寫一份。”
老頭磨墨潤筆,問清兩人姓名籍貫生辰八字和聘禮嫁妝,落筆寫明,婚書的最後是——
郎君袁牧,夫郎趙景清,于永安九年臘月初九,結為夫夫。
此證。
最後一筆落下,老頭放下毛筆,拿出官印蓋上遞給二人,“收好了,丢失不補。”
袁牧接過,“好,多謝。”
走到院子裡,袁牧還在拿着看,趙景清立在他身旁,亦側身看。
袁牧指趙景清名字,“這是你。”又指自己的,“這是我。”
“嗯!”趙景清識字不多,隻會認自己名字和些簡單的,還是許阿叔家孩子教他的,他看着袁牧指的兩個字,仔細描繪筆畫,将它記住。
“袁兄弟!真是你,我遠遠瞧着就像,過來一瞧還真是你。”穿着捕快制服的矮壯男人喊了聲,從後邊二進院子跑出來,笑着問,“你來公所幹啥?”
“來登記婚契。”袁牧向趙景清介紹道,“這是公所的衙役,易大洪易大哥。”
袁牧又向易大洪介紹:“易大哥,這是我新婚夫郞,趙景清。”
趙景清喊人:“易大哥。”
“诶!”易大洪應聲,他記得袁牧結親的好像不叫這個名,暗暗琢磨了會兒沒想出來,許是他記錯了,便不再深究,“那日中午吃完酒就回公所,今兒還是第一次見着新夫郞,大大方方的,你小子有福氣。”
袁牧笑了笑,“易大哥,我有事請你幫個忙。”
易大洪問:“你直說。”
袁牧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你幫我查一查梧桐裡……”
“行,我給你辦妥。”易大洪拍胸脯承諾。
“多謝易大哥,下次請你吃酒。”袁牧道謝,提出要走,“今兒我還有事,不和你多說,先走了。”
易大洪:“好,你慢走,下次咱再喝酒。”
袁牧和趙景清離開公所,趙景清不時看向袁牧,眼睛亮晶晶的。
袁牧察覺到,“你看我做啥?”
“你認識公所的人!”趙景清語氣裡是他自己都沒發現的崇拜與好奇。
就為這個一直看他,袁牧失笑,“嗯,前年山裡野豬跑下山糟蹋糧食,不少村子遭殃,公所人手少,找我們獵戶去幫忙趕野豬,才和易大哥結實。他人很好,有事我不在,你就去公所找他,他家在東邊泰安裡,三的個巷子左手邊第二家。”
趙景清問:“會不會太麻煩他了?”
“沒事,他幫你,我還人情幫他,咱們有來有回。”袁牧解釋道。
趙景清颔首記在心裡,又問:“我們現在去哪兒?”
袁牧道:“去東市找娘,快到午時了,咱們一起去吃飯。”
公所到東市不多遠,兩刻便到。
菜市散的差不多了,他們找到租的攤位,林翠娥蛋和菜都賣完了,蹲着收拾攤位扒拉下的菜葉子。
“娘。”趙景清喊了聲,蹲下身一起收拾。
林翠娥擡頭,不由愣了下,不知想到什麼,面色不太好看,“不是回門嗎,咋過來了?”
袁牧放下籃子一起收拾,撿重要的給林翠娥說。
林翠娥氣得不行,“他趙家咋這樣?!趙三咋回事,景清可是他親生兒子!”
“娘。”袁牧短促喊了聲,這話不能當着景清的面說,景清是親兒子,卻比不得人後邊帶來的,不是往人傷口上撒鹽嗎。
林翠娥反應過來噤聲,瞟了眼趙景清臉色,見他不似難過的樣子才松了口氣,轉移話題道:“咱中午吃啥?”
袁牧想了想,“馄饨?景清,吃不吃馄饨?”
趙景清毫不猶豫,“吃!”
林翠娥笑着道:“好,那就吃馄饨。”
很快收拾完,袁牧去把爛菜葉子丢掉,回來挎上裝皮子的包袱,趙景清提上菜籃子,林翠娥背上背簍,三人一起走出東市。
袁牧道:“前面條街李記面鋪的馄饨好吃,咱去吃那家。”
趙景清沒吃過,什麼都聽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