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不知是燒得無力抑或是睡着了,少年正閉着眼睛。
向來素白的小臉燒得透紅,纖長的眼睫在頭頂燭光的映照下,在睑下投出一小片陰影,涸白的唇緊抿着。
成蘭君長了副乖巧柔弱的相貌,性子也安靜,就是有時候說話忒直白大膽了些。
李澄玉一想到昨晚他的那句‘你若是想操人了,可以随時喚我’就頭皮發麻。
按理來說,成蘭君說了這話,她必不可能再同對方睡一張床了。
然而成蘭君一直沒有睡回自己床的意思,李澄玉又不能硬逼着人家走,更何況自己床還是他鋪的呢。
而她也睡慣了大床,不想打地鋪。
至于先和随春放擠一擠,李澄玉也不是沒想過,然而春放生得人高馬大,自己一個人睡下鋪剛好占滿,她若強塞進去晚上一定會掉床......
于是一來二去,李成倆人就又同昨晚那樣睡在了一處。
反正成蘭君隻是睡覺纏她纏得緊了些,并不做什麼,李澄玉眼一閉,全當自己是他的阿貝貝。
自己一女的,被男子抱一下又不掉塊肉。
也正因如此,李澄玉才會第一時間發覺成蘭君起燒這件事。
用烈酒給成蘭君擦鎖骨的時候,對方剛好醒了。
李澄玉瞧見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那雙漆黑的瞳孔先是有些渙散迷濛,随後緩慢地聚焦視線在她身上。
“玉娘,你人真好......”
少年的聲音沒了以往的冷淡,因虛弱喑柔而多了幾分缱绻。
李澄玉聞言放下了手中的布巾,攬着成蘭君的肩膀扶他坐了起來。
嘴上同他謙虛道:“嗐,一般一般、世界第三,展開說說、我有時間。”
聽得成蘭君無聲笑了下。
剛想張口,唇邊便抵上了藥碗。
“算了,先放你一馬,快把藥喝了。”
少頃,李澄玉又認真補了句:“快點好行嗎,明天我想吃蒜香魚片。”
聞言,少年翹起的蒼白唇瓣弧度愈深,陰天似的眸子濕潤潤的,擡眼望着面前人的臉。
低低應了聲,“好。”
說起來,成蘭君與李澄玉剛結識的那段經曆,有些超乎尋常。
彼時,她們作為勵璋書院新入的一批丁級新生,由于寝舍不夠,被分别安排與丙、乙級學姊同住。
運氣好點的,會被分配到最長的甲級寝舍,熬走老學姊後好日子就不遠了。
然而成蘭君的運氣一向不太好。
他被分到了丙級寝舍,同兩個脾氣暴躁、凡事隻用拳頭解決的武生學姊合住。
由于勵璋書院其中一條校規便是長幼有序、尊師重長,是以,書院私下高級學生傾軋霸淩低級學生之事屢見不鮮。
即便溫校監曾再三強調勒令過此事,也依舊有人仗着自己家世倚勢淩人。
成蘭君的那兩位丙級學姊便是如此。
“菜都做得這麼鹹,是想齁死我們嗎!”
“滾出去,不到五更不許回來!”
砰的一聲門響,摔得脆弱的窗棂都在抖動。
霎那間,許許多多條視線自周圍寝舍投來,或惡意、或憐憫、或冷漠,或慶幸......
每個人都在期待成蘭君會作何反應,然而當事人卻如往常那般,面無表情地自地上爬起,拍拍身上的灰塵,朝彰溪邊走去。
看戲的衆人頓覺無趣,紛紛縮回了頭。
嚓嚓嚓嚓——
銀冷月光下,澄澈的溪水泛着粼粼波光,将少年那冰冷又神昳的面容照得透徹。
鐵器磨擦過石頭的嚓嚓聲,襯得他周身氣質蒼涼又詭異。
不知過了多久,成蘭君的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輕揚的女聲。
“又是你,小啞巴。”
成蘭君動作一頓,還未等他轉過頭,身旁便蹲下了一個人。
少女雙臂環膝,歪頭湊近了他,眼中帶着笑:“先前說好的,再遇到就同我說說你半夜不睡覺在水邊磨剪刀的原因。”
李澄玉實在好奇。
而成蘭君卻蹙了下眉,對少女這自來熟的語氣有些排斥和警惕。
誰同她說好了?
算上這次,她們也就隻見過兩面而已。
“嗯?說說呀。”
李澄玉輕聲催促,身體也不自覺往前傾了些,想看清此刻少年面上的表情。
成蘭君霍地一下站了起來,手中拎着那把濕淋淋被磨得雪亮的剪刀。
忽然出聲道:“殺人。”
說完這話,少年睨向身旁的李澄玉,聽到對方不僅倒吸了一口涼氣,還瞪圓了一雙漂亮桃花眼後。
心底忽然湧出了些報複性的快.感,令他單薄的脊背都不自覺陣陣戰栗,愈發握緊了剪刀。
成蘭君說的是真話。
他受夠了這樣的生活,不想再像當初那樣如一隻綿羊般,任人欺辱宰割。
哪怕代價是賠上自己的一條命,也無所謂。
原以為少女會害怕逃走,熟料對方震驚過後,忽然面上一喜。
語氣興奮道:“什麼時候?”
“能帶上我嗎,好無聊,想湊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