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在後半夜就變小了，清晨時分隻剩下零星幾點還在不依不饒地飄着。

天還沒亮，世界仍籠罩在戚戚黑暗中，傑拉德了無睡意，睜着眼盯着頭頂的房梁放空思緒。

當窗外的光從床尾移到床頭的時候，他所在的房門忽然被敲響。

咚咚。

傑拉德掀開被子，披上床頭的大衣，穿好靴子去開門。

肯風塵仆仆地站在門外，胡子上還沾着幾粒白色的雪：“車子借到了，我現在送你們去鎮上。”

傑拉德道：“好的，辛苦了。”

肯擺了擺手，轉身去敲另外兩人的門。

傑拉德回到床邊，站了一會兒，竟然不知道自己應該先做什麼。

他的東西很少，驅魔匕首估計落在了禮壇上，除此之外，檢查身上的所有物，除了一條鍊子就隻剩下一粒紐扣。

他看着掌心這兩樣物品，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可憐，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囫囵把東西塞進口袋裡。

疊好被子，他在房間裡轉了幾圈，卻怎麼也找不到自己來時穿在身上的那套衣服，正要出門問問瑪麗時，一輛馬車已經停在屋外的雪地上等着了。

史蒂夫和納爾森一前一後走上馬車，肯在車前拉繩掌馬。

瑪麗在前面和他交代了幾句話，回頭看到傑拉德走過來，臉上适時露出笑容：“傑拉德，昨晚睡得還好嗎？”

傑拉德答：“托您和您先生的福，我睡得很好，非常感謝兩位的照顧和幫助。”

“不用客氣。”瑪麗笑着把手裡的包袱遞給他：“衣服我已經幫你洗幹淨了，以後有空的話記得常回來看看我們。”

聞言，傑拉德接過包袱，心裡有些五味雜陳。他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過這樣不求回報地對他好的人了。

“謝謝……”傑拉德剛要開口，瑪麗就出聲打斷了他，語氣裡帶着明顯的擔心：

“孩子，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為什麼你的表情看上去那麼悲傷呢？”

他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心不在焉地回答：“可能隻是太冷了吧。”

“這樣嗎，沒事就好，”瑪麗拉緊他身上的大衣，“快上去吧，大家都在等你呢。”

“嗯。”

傑拉德鑽進馬車裡，史蒂夫和納爾森各坐一邊，他不假思索地坐到納爾森邊上。

車窗外，瑪麗朝他們揮手告别：“路上小心！”

“回去吧，外面冷。”肯扯着麻繩對她說完，馬立即哕了一聲。

“再、再見，見！”

“再見。”

車輪咕噜噜轉動起來，在厚實的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車轍，而那個向他們不斷揮手的人影越來越小，直到變成一個看不見的小點，傑拉德才收回目光。

史蒂夫撓了撓下巴的胡須，随手朝納爾森勾勾手指。

納爾森立即心領神會地翻找随身攜帶的包，從裡面拿出一個扁長條的盒子遞給他。

史蒂夫看也不看地搓開盒子，拇指和食指輕車熟路地撚着一根樹枝似的東西，放在嘴裡叼着，另一頭對着窗外，他點了根火柴放在樹枝末端燃燒起來。

袅袅青煙傳出窗外，又迅速被往後刮的風沖撞開，然後随着簌簌的風聲被甩在車後，盡管如此，仍有小部分煙氣不慎遺留在車廂内。

味道不算難聞。

史蒂夫抽了口煙氣，又慢慢地呼出去，注意到傑拉德的目光，他晃了晃手裡的盒子，遞給他：“試試？”

傑拉德搖搖頭：“不用了，謝謝。”

盒子于是轉了個彎，伸到納爾森跟前，納爾森動作熟練地收起盒子。

史蒂夫又抽了口煙，漫不經心地看着窗外問：“你打算去哪？”

“回家。”傑拉德答，“回去看望我的媽媽。”

“呼——”

史蒂夫吐出口中的煙氣，青色的煙霧在他指尖環繞，“你今年幾歲了？”

“十八。”

“剛成年？”

“嗯。”

“你知不知道我們準備要去做什麼？”

“不知道。”

“我們要去找三個鎮魔人。”史蒂夫轉過臉，直勾勾地看着他，目光銳利。

傑拉德表情沒有變化，落落大方地和他對視，沒有說話。

“本來是六個的，但現場隻找到了三具屍體。剩下三個……還有一個負責管教他們的驅魔啟蒙師，全都下落不明。”

史蒂夫臉上絲毫不掩飾對他的懷疑，接着說：“算算時間，他們今年應該都跟你差不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