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裡的溫度再次一觸即逝,葉解手指輕輕蜷縮,周身溫度下降。
他後知後覺意識到從見面開始,蕭無路在躲他。
那個見到他,雙眼總是亮的猶如天上繁星的小鳳凰在躲他。
光是察覺到這一點,葉解的面容控制不住沉了下來。
秦十引像是沒有看到葉解臉色難看一樣,嫌不夠似的,看戲還要添把火,“念混仙尊心急趕來,見到我跟蕭無路挨在一起,問也不問,直接動手,摔得我疼死了。起飛的那一刻我甚至以為自己沒有道德,背着你幹缺德事。不知道還以為你跟蕭無路仍舊是道侶,是我先逾矩了呢。”
圍觀的人真相跪下來求他閉嘴,沒看到念混仙尊臉都黑了嗎?!
葉解沒聽耳邊的嘲諷,目光始終落在蕭無路身上。
蕭無路搖了搖頭,一隻手扶着桌子支撐身體,一隻手去揉額頭。
“在哪,好暈。”
他許久沒喝酒,那壺酒又很烈,腦袋暈乎乎的。
“蕭無路。”葉解沉聲喊了他的名字。
蕭無路眼睛睜開,裡面尚且有酒醉後的水汽,不解道,“你來幹嘛?”
他不說這句話還好,一說,葉解胸腔裡的悶氣便壓制不住。
“道侶契被人破壞了,你說我來做什麼。”葉解說,“我……擔心你有事。”
蕭無路靠在桌子上看他,明明決定不在意了,仍是感覺好笑。
葉解說在乎他。
嗯。
在乎?
要是蕭無路真有事,以葉解的速度趕回來,應該能趕上給他扶棺。
漸明派的任何一個人出事,葉解都能瞬間趕到,唯獨到他這,花費時間最長。
說白了,就是不放在心上。
也是,念混仙尊此人,一生最看重的就是門派興衰。
其餘人于他而言,一直是可有可無。
蕭無路自嘲地笑了笑,葉解表現得如此明顯,他居然死了一回才發現,好蠢。
蕭無路歎了口氣,“不是别人毀的,是我斬斷的。”
葉解呼吸一停,眼中情緒凝固。
蕭無路的手碰到腰,想把身上的東西還給他,卻什麼也沒摸到。
思索片刻,蕭無路才想起來葉解送給他的玉佩在他下山前便被他交給隋客舟了。
喝了酒,怎麼失憶了?
蕭無路放下手,“你給我的玉佩,被我交給了隋客舟,去找他要就可以了。”
“你覺得我來這,是想要回玉佩?”葉解問。
他想問的事有很多。
想知道蕭無路為什麼随手把他們二人的定情信物交給别人存着,想問蕭無路為什麼要毀掉道侶契。
但他知道自己情緒不對勁,若是全部問出來,就真的失态了。
酒會讓人的思維停滞,蕭無路得稍微廢些心神,方能理解葉解的話。
理清楚對方的話後,蕭無路皺眉道,“忍性峰的其餘東西,我一個沒拿,隻有這個,是你能跑過來的理由。”
葉解懸浮着的心在見到蕭無路時,不僅沒有放下,反而越飄越高。
手背上的青筋爆起,他到底忍不住質問:“為什麼要毀掉道侶契?”
“不喜歡。”蕭無路說。
“什麼。”
“不喜歡漸明派,不喜歡那的人,不喜歡那的花草,不喜歡待在那,我不喜歡漸明派的一切。”
葉解喉間苦澀:“我也是漸明派的人。”
“嗯。”
葉解注視他。
蕭無路補充,“最讨厭的就是你。”
他的很輕,沒有嘶吼,沒有抱怨,隻是平靜地闡述。
卻輕易地将葉解的心射了個穿。
酒精沒有讓蕭無路失控,讓他在葉解面前難堪。
剜心箭殺死了上一世的蕭無路,也帶走這一世蕭無路對葉解的情意。
葉解的師尊死了,他為其報仇沒有錯,畢竟師恩深重如海。
蕭無路也有師父,能夠理解這種情緒。
但是他怨恨。
怨恨葉解不調查清楚真相,就跟其他人站在一起指責他。
更怨恨他死的時候,葉解親自動手,從始至終,未曾動容一分情緒。
隻是這份濃烈的怨恨,随着蕭無路的重生消失的一幹二淨,轉變成了輕飄飄的讨厭。
葉解變成了一個他隻想避着走的過路人,他不願在此人身上消耗太多濃烈的愛恨。
“哦哦哦,仙尊被讨厭了呢。”秦十引十分不怕死,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鼓掌道,“真羨慕。小鳳凰以前可隻讨厭我呢,現在連對我的讨厭都分了你一半。葉解啊,你的運氣怎麼就這麼好。”
秦十引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走到秦子岩的身邊,真誠地問:“當道侶這麼好嗎?居然可以得到小鳳凰的所有情緒。”
饒是秦子岩見過無數次大場面,也要被皇兄的作死行為吓瘋了。
從葉解出現開始,圍繞在對方身上的壓迫便使得他連呼吸都不敢往大了喘。
結果他家皇兄在地上滾了一圈,不僅不縮着頭當烏龜,反而嫌命長一般,多番挑釁。
秦子岩哪敢說話?他隻求眼前的煞神趕緊離開,别搭話禍害他。
如若說秦子岩之前對蕭無路存在什麼不該想的,在知道葉解是蕭無路道侶時,那些不幹淨的心思便散了幾分。
徹底見到葉解時,無論那些該想的,還是不該想的,都在對方宛如看死人一樣的眼神下,全部一消而散。
秦子岩現在隻有一個心願,那就是能雙手雙腳走出去。
他皇兄在他心态要崩之際,不僅不閉嘴就算了,還要火上澆油,沒見過如此不怕死的!
秦十引完全沒理解自家皇弟的求助信号,用肩膀頂了頂對方,“你說呢?”
秦子岩服氣,哆嗦道,“是,是吧。”
他偷偷瞄了葉解一眼。
葉解沒什麼反應,似乎沒有被周遭的一切影響。
自從親耳聽見蕭無路說了讨厭,葉解就低下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秦子岩又去看蕭無路。
蕭無路靠在桌子上緩了片刻,酒意似乎消失的差不多了。
然而下一秒,秦子岩就知道蕭無路還醉着。
隻見蕭無路繞過人,走到掃把面前,伸出雙手,抱了起來。
他懷中揣着掃把,轉過身,看着不遠處的狼藉,懵懵然。
像是想不明白才打掃的地闆,為什麼變得亂七八糟。
老鸨躲在櫃台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