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雨怕是一時半刻不會停了,蘇鹿将毯子披在身上,抱着書回了卧室。
今天下班回家的路上,突然下起了大雨,蘇鹿沒有帶傘,隻能臨時進到了路邊的書店去躲雨。
雨下得又大又急,又恰逢晚高峰,手機上的打車軟件也一直在轉着圈,半天找不到一輛車,蘇鹿随遇而安,便逛起了書店。
這本書被藏在書櫃的角落裡,可蘇鹿還是一眼就看到了它。
霧茫茫的白色背景上,寥寥幾筆勾勒了一個女人的背影,烏黑的頭發在腦後盤了起來,紅色的旗袍在一片黑白灰中格外地顯眼。
鬼使神差地,蘇鹿将這本書拿了下來。
書名叫《童養媳》,講的就是一個民國時期童養媳的故事,蘇鹿微不可察地皺了眉,像這種故事,一般都是以悲劇結尾,她不喜歡看悲劇。
剛準備将這本書放回去,手腕卻突然變得很重,好像有人在抓着她一樣,讓她一時間放不下這本書。
目光很快便落在了角落裡的作者名上:雁歸時。
“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李清照的詞,她最喜歡的就是這一首了。
想到今天老師說讓她回去多看點情感豐富的小說,對于演戲能有些幫助,蘇鹿猶豫了一下,還是将這本書買了回來。
可今天在劇院排練了一天,整個人腰酸背痛的,躺在沙發上還沒看了一頁就睡過去了,再醒來時就是被雷聲驚醒的了。
蘇鹿将書随手丢在床上,拿着浴巾進了浴室。
放水、泡澡,再踩着水出了浴缸,裹上浴巾,對着鏡子做着臉部護理。
明明是平時再正常不過的行為,蘇鹿卻莫名地覺得有人一直在看着她,她甚至在浴室内上上下下檢查了幾遍,确定了沒有任何的隐形攝像頭。
她想,一定是她太累了。
躺在床上,蘇鹿又拿起了那本書要看,餘光瞥到了床頭的水杯,用手試探了一下,溫水。
雖不記得自己洗澡前是否倒過水,但還是端起來喝了一口。
“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我九歲。
我記得那天陽光很好,院子裡的迎春樹也開了花。
我偷偷撿了一朵花藏在了身上,混在人群裡等待着夫人生産。
那天很亂,院子裡來來往往來了很多人,将軍也回來了,他的軍裝有些髒了,不知道是從哪回來的。
臉上的表情又着急又期待,不知道在着急着什麼,又在期待着什麼。
老太太也派人來問過幾次,她腿腳不好,一般都是坐在屋裡等着人過去見她的,也隻有大少爺的事能讓她親自跑一趟了。
夫人這次的生産格外艱難,我們從天亮等到天黑,老太太房裡的人不再過來問了,将軍也離開院子去了書房,院子裡的人漸漸少了。
血水一盆一盆地往外端,我看着那紅彤彤的一片,有些害怕,默默捏緊了我撿來的小花。
不知道是誰喊生了,卧室的門被打開了。
院子裡已經沒有大人了,我便悄悄地溜了進去。
屋内一片狼藉,下人們正在抓緊時間收拾,我躲在屏風後面,偷偷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夫人看見我了,招手讓我過去。
夫人的臉色好差,看着吓人,可他們都說生下孩子就沒事了。
在那之前,我沒有見過剛出生的孩子,她的臉幾乎是皺在一起的,眼睛就是一條縫,有點醜。
我皺了皺眉,但還是将那朵已經枯萎的花放在了她的襁褓中。
夫人看見了,什麼都沒說,隻虛弱地笑了笑。
夫人對我很好,她裹着小腳,平時走不遠,經常就坐在院子裡,看見我就朝我招手。
她會教我做針線活,也會給我很多好吃的。
我曾經對她的小腳很好奇,可她告訴我,現在沒人願意裹小腳了。
她行動不便,很多時候都是讓我去幫她跑腿,跑得多了被老太太看見了,她卻生氣了,叫人要給我裹腳。
其實老太太也是小腳,但是她穿着很好看的繡花鞋,我知道,她生氣是因為她跑不動,于是也不想讓我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