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璟今日穿的是女官服,頭戴鎏金玉石制成的七钗冠飾,身着青色大袖翟衣,黛眉紅唇,更襯得膚白如玉,明豔不可方物,又不失威嚴。
甫一下車駕,跟在陳都督身後前來相迎的官員都看直了眼,直到陳都督輕咳兩聲,後頭的文武官員才收回眼神,恭敬俯首。
身着淺紫常服的陳都督不急不緩地走至溫璟面前,擡手作揖:“廣府都督陳昌吉拜見使君,使君遠道而來,下官有失遠迎,還望使君海涵。”
男人圓臉淡眉,眼形細長,不是嶺南人常有的長相,他的姿态恭謹有加,但溫璟卻從他不經意瞥過的眼神中捕捉到一絲輕慢,轉瞬即逝。
她勾了勾嘴角,臉上帶着和煦的笑意:“陳都督鎮守嶺南,日夜辛勞。曜嬛此行本就是奉天家之命前來助都督共襄嶺南民生,以彰顯天家愛民憂民之心。若是勞都督費心相迎,才是枉顧君命呐。”
聽聞此言,陳都督眼角微動,眼中深黑又隐去一分,眼神掃過她身後跟着的護衛,感歎道:“昔日在下于長安學府求學之際,便聽聞安國公府曆代忠勤為國,今日有幸得見使君風采,方知前人所言非虛。使君不及桃李便親赴南疆,實為朝中典範呐!”
什麼典範?不過是暗示她借着安國公府門楣才能擔此職位罷。
溫璟心知肚明,臉上卻仍挂着和煦的笑容:“都督過譽,曜嬛有幸能為天家看重,自當肝腦塗地在所不辭罷。”
頓了頓,又溫聲道:“曜嬛年少,嶺南諸事,還望都督多指點罷。若是辜負天家信任,乃是大過呀。”
陳都督臉色一僵,半晌才皮笑肉不笑道:“使君過謙了,嶺南能得天家惦念,使君親臨,實乃大幸啊。”
“下官已備下薄酒,願為使君洗塵接風。”說着,他瞥一眼站在溫璟身後的傅琰,開口道:“孟團練護送使君有功,也一同入府罷。”
傅琰抱拳,聲音沉沉:“都督過譽,護送使君本就是下官職責,何來功勞可言?”
“近來安南多有宵小作亂,下官還需疾返鎮守,恐無法入席。”
“欸。”陳都督擺擺手,臉色不虞道:“不過一頓飯的功夫罷,耽誤不得什麼。你拿下勐幫,乃大功一件,這兩日本就要為你啟奏請功,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就邀使君一道慶賀吧。”
說罷,細長的眉眼瞥向溫璟,“使君意下如何?”
“曜嬛願從都督安排。”
“那便這般定了。”陳都督拍闆:“本官有事需先行一步,便請孟團練護送使君入府罷。”
……
都督府建在城中,占地甚廣。
溫璟望着由金絲楠木制成的門庭,眼神稍頓,神色微凝。
若她沒記錯,上年嶺南府上書,言稱苦于水患,入不敷出,求天家免去一載賦稅。
此事傳至太學,激進者稱若嶺南開得此口,則其他州府皆會效仿,朝中空虛指日可見;溫和者稱嶺南乃蠻荒之地又逢水患,減賦稅乃讨民心之舉,可為。
朝中太學數日争論不休,最後這事到底怎麼個下落,她有些記不清了。
不過,照眼下情形看,這入不敷出怕不是因為水患,而是人禍吧?
她嘴角壓了壓,一言不發地跟着前來接引的刺史走入正院。
都督夫人早備好了豐盛的筵席,身着紅色襦裙,頭戴珠钗,問好後便立于一旁,打量她的眼神裡帶點質疑的意味,甚至有一絲挑剔。
溫璟隻當看不見。
自她以女子之身入太學,這樣的眼神便再也沒少過,唯一令她歎惋的是,這樣的眼神更多來源于女子。
酒過三巡。
溫璟的臉上浮起淡淡的紅绯,襯得一張美人面更為明豔。
下方打量她的眼神開始放肆起來,間或有交頭接耳,眼神隐秘地向她望來。
她環視一圈,将衆人神色盡收眼底,暗自将人臉記了個全。
眼尾一瞥,見陳都督起身朝她走來,她起身,秀手提起酒器先發制人:“都督海量,恕曜嬛不能相陪。”
陳都督動作一頓,擺手道:“使君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