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塵不知兄妹倆的默契,聽聞溫玖言辭間都在為他說話,臉色越發柔和,鳳眸含光潋滟,滿是柔情,隻滿眼期待地看着溫璟。
溫璟被這目光看得頭皮微麻,雖知哥哥是盡心配合她,仍不免滿心尬然,隻能眉垂眼底,故作赧然之态,小聲道:“我剛寫好報給朝中的奏章,自知驽鈍,恐難周詳,特來請哥哥賜教,以補缺漏罷。區區小事,不敢勞世子挂心。”
說着,她朝李逸塵微一點頭,又自寬袖中取出早已備好的奏章,伸手遞給溫玖。
溫玖心中一跳,面上卻不動聲色,接過奏章卻不打開,搖扇笑道:“我當是什麼不得了的事呢,值得你這般沖動來尋,倒讓世子見笑了。”
溫璟面色愈紅,暗掃向溫玖的眼風裡卻波光暗藏。溫玖坦然地與之回視,然一雙桃花眼裡兇光暗湧。
這小祖宗,又在打什麼主意!
有何要事是非讓李逸塵知道不可的!
溫玖腦中百轉千回,然臉上笑容不變,餘光暗瞥李逸塵臉色,手上亦沒有動作。
難得一見溫璟赧然嬌羞似少女的模樣,雖然對象不是他,而是溫玖,李逸塵仍覺得心神旌蕩,隻恨不得立時能名正言順地将她護在羽翼下,看她對他露出戀慕神色,由是眉眼間寵溺之色愈濃,看得溫璟頭皮更麻,低頭閃避。
李逸塵掩袖輕咳,收回寵溺迫人的目光,掃向一旁立着的溫玖,下巴一揚,示意他去看溫璟的奏章。
溫玖低頭去看,目光匆匆一掃,見溫璟的折子中規中矩,與她昨日事後所述粗看無異 ,但心知溫璟性子的他又怎敢掉以輕心,再掃一遍,果然覺出其中機鋒,視線久久定于中間一處——
民衆聞謠驚慌,圍于府衙相詢……雖民衆所行不以為逆,然所舉有損官府威嚴,擾亂民心,特拘三日以示懲戒……
垂下的桃花眼中笑意盡斂。
昨日所見曆曆在目,那些刁民所為豈是“圍于府衙相詢”?
那聲聲“燒死妖女除害”,“反了官府”,怎麼想都是目無王法、謀逆叛亂!
雖知這其中難免有溫璟暗中縱容甚至加柴添火的緣故,但他一想到那些刁民竟膽敢将他妹妹逼至如此狼狽之境,就覺得寒意迫身,心頭怒火騰然,壓根不想顧及溫璟之意!
他眸光微動,餘光瞥過李逸塵那一雙鳳眸,心中更寒。
李氏先祖本就是以平民之身造反起勢,由是對民逆之意管得甚嚴。崇、幽二州流民不曾擾亂官府,仍被長公主鐵腕鎮壓,由此可見皇室态度。
瑞王世子素有儒雅賢名,但自幼便得天家寵愛,甚至曾被接入宮中同太子伴讀的他那副溫文面孔下,又怎麼可能真是一顆軟心腸?
溫璟此舉,無疑是指鹿為馬,與虎謀皮!
由是他瞳中黑霧升騰,薄唇一挑,聲音冷厲:“幸好拿來與我一觀,你險些又釀大錯!”
“我與世子親眼所見,圍堵官衙的民衆所言所行皆懷兇意,實乃謀逆之徒,罪不可恕!縱使其中别有隐情,然他們既然敢有膽行此逆反之舉,便當以身死為量,你既然負皇命撫邊,遇此謀逆之徒,必将按律處置,不然置王法于何處?置官府威嚴于何處?!”
似被溫玖厲聲斥責所吓,溫璟渾身一顫,紅了眼眶,隻怔怔地望着他而不敢發聲。
李逸塵弦月眉一沉,伸手從溫玖手中拿過奏章,垂眼細看,面容愈發凝重。
亭中一時寂靜,先前那浮于其間的暧昧之意蕩然無存。
溫玖負手肅立,目光利如銳劍壓迫着溫璟,抿緊的薄唇間滿是警告的意味。
他已知溫璟今日之意,然他絕無可能贊同,不僅是他,安國公府也絕無可能贊同此事。
若溫璟一意孤行,那他甯可修書一封,請父親上奏乞求天家罷了妹妹之職,也絕無可能允她如此荒唐行事!
見溫璟面容雖顫,然她眼中暗藏的光彩,旁人或許辨不清,與她同生共長的溫玖怎麼會看不懂?
她擺出此等畏懼之色,但分明半點悔改懼意都無,甚至可能連他的怒斥都在她謀算之中!
一思及此,不由氣得滿頭昏然,若不是還記着世子在此,他現在非要代父親行家法不可!
溫璟瞥見溫玖暗壓的怒容,心中歉疚,素手微顫,由是讓那股畏懼之色更顯真實。好似真是她不識此事厲害,才釀出大錯一般。
但心中卻毫無退縮之意。
民衆愚昧,無辜成了倭寇和他們相鬥的棋子。一朝事定,倭寇敗落,民衆縱有過激之舉,本心卻隻是求個安穩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