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潮濕昏暗,隻有一盞燈亮着,火光被風吹得輕晃。
雲述的唇線抿着,背光的眸色中看不出神情。隻單看面色,無端多了幾分清冷。
見她醒了,他也隻是輕輕将她額間的帕子換了,端來提前熬好的湯,輕聲說:“我用靈力溫着,沒有涼。”
她松了抓在手心的布料,閉眸搖頭,說:“不必了。”
剛說完,她似乎想到了什麼,忽然問:“你剛說什麼?你的靈力……恢複了?”
雲述攏了衣袖,将湯放回去,道:“幸有出翁的藥浴,近來我的确感覺好了一些,本想告訴你的……”
“可你病了。”
他們并未住在一處。
起初,雲述尚且在養傷時,玉姜将他安置在自己身邊,同住在一處,隻不過中間用屏障隔開了。自打他傷愈之後,雲述便搬去與出翁同住了。
玉姜忙于流光玉之事,的确有幾日沒見過雲述。之後便昏睡不醒,足足半月。
雖說平素雲述也話少,可今日卻尤其少,神色也比之前嚴肅。他冷靜起來的模樣,倒讓玉姜想起來師父。
也就今日,她才能從雲述身上看到些許浮月山仙門留下的影子。
他瞧着不大高興。
玉姜無力地笑一聲,撐着身子坐起,道:“我無礙,這幾日玄墟海不平靜,引得我舊傷犯了,養一養就好。”
“既是舊傷,為何會……”
他是指她身上的血迹。
明明衣衫都被血水濡濕了,她還一副無所謂的模樣,說些這種話來敷衍。
知她不會說,雲述也不多追問,隻垂下眼睫,許久才又開口:“是否因為耗用靈力救我,才緻使你舊傷複發?若如此……”
“自然不是。”玉姜失笑,覺得這隻狐狸着實單純得可愛,解釋道,“救你耗費的那點算得了什麼?你本就是修仙之人,難道不清楚?我都說了,是玄墟海有波動的緣故,養一養就好了。”
她的目光落回那碗湯。
湯色不錯,其間放了不少出翁珍藏的靈藥。玉姜想要端起,卻牽扯到手臂的傷處,痛得縮了回來。
沒等她再有動作,雲述已然端起了碗,用湯匙攪拌着,道:“你昏睡了半月,應當沒力氣。我喂你。”
“哪有那麼嬌氣……”
玉姜想打趣,誰知他卻舀了一勺,攏袖伸手,将湯羹遞至她唇邊。
火光搖曳之間,他的眸色忽亮,映出一片輝色,恰好落進她的眼中。
這樣的眼睛,在忽然撞上她視線的那一瞬,讓她呼吸一滞,動作也僵硬了些許。
“……好。”
一勺接着一勺,他耐心地喂她慢慢吃下。
他模樣專注,動作細緻而認真。
不知為何,玉姜的視線總是不經意落在他的眼睫處。他的眉眼生得很好,是與她過往見過之人都不相同的清隽。仔細看去,幹淨到近乎通透。
雖算起來是她救了他的性命,但雲述在她跟前委實柔和,會照顧人又分外體貼,反倒讓玉姜有些不好意思。
“你做的?”
隻是嘗一口,玉姜便知這并非是出翁的廚藝。出翁此人,釀酒醫病樣樣都會,唯獨在做吃食這方面太過敷衍。
他沒否認,又喂一勺,道:“味道還成嗎?”
玉姜點頭,毫不吝惜贊許:“這是我在淵中這麼久以來,吃到的唯一能下咽的東西。你是不知出翁,煮什麼都像在煮樹皮。吃一口,我得吐三日。”
雲述抿唇笑,道:“那往後便由我來做。好不好吃另說,至少比煮樹皮強一些。”
說罷,他放下湯碗,遞了帕子給她擦拭,旋即又将被衾給她掖好,動作娴熟之至。
玉姜盯着他看了一會兒,饒有興緻地問:“你這樣好脾氣好說話,在浮月山中,隻怕不少人欺負你吧?”
雲述動作變慢了些,似在思索,道:“這倒沒有。門中事務繁雜,我不常與他們待在一處。不過,山中弟子還是秉性良善的多一些。”
盡管這麼久以來她從未提及過,但話說到這兒,她還是會想起那個人。
猶豫片刻,玉姜随口問道:“在你眼中,沈晏川如何?”
似乎是沒料想到會從玉姜口中聽到這個名字,不知想到了什麼,雲述擡眸與她對視了一會兒,方開口:“不相熟,故而不知。”
玉姜覺得自己真是糊塗了,自嘲般笑了:“也是。按照時日算,你應當還是個外門弟子才對,自然不會與他相熟。”
“我不是外……”
話還未說話,山洞外傳來了出翁的聲音。
深更半夜他也沒睡,披着一件衣衫,護着掌心的燈火,挑開藤蔓入内。看到玉姜醒了,他長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