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慌,下意識想将靈藥拿開,指腹卻碰到了她才沐浴過後尚且濕潤的衣料。隻片刻,他的手像被燙到了一般拿開,整個人也站遠了些,道:“你,沒事吧?”
玉姜穿好衣衫,好笑地看他:“沒事啊,你站那麼遠幹什麼?還好,沒那麼疼,隻是這藥有點涼……多謝你,我有些累了,想睡一會兒。”
“好。”雲述這才睜眼看她,颔首,“有事你再叫我。”
過往流光玉在體内有異樣,都得讓玉姜飽受折磨許久,連尋常的走路都做不到。
可是這回她卻痊愈得很快。
快得她自己都覺得有幾分奇怪。
沒在榻上躺幾日,她便有了精神,想要出去活動筋骨,再好好曬一曬日光。
隻是時運不好,這幾日的噬魔淵陰雨連綿,半點太陽都不見。
出翁種下的那些果樹凍壞了好些,愁得他整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隻能央着雲述去給他幫忙。
雲述不忙的時候,玉姜常悠閑惬意地躺在藤條織就的吊椅上,故作傷還未好全,指使他為自己端茶倒水。
明知被故意折騰,雲述也未曾回絕過,甚至還能抽出空,将一條絨毯蓋在她的身上,淡淡說一句:“别受了風。”
“你為何這麼聽我的話?”
玉姜撐着側臉看他。
雲述波瀾不驚地看回來,随意答道:“瑣碎小事,若順手能幫你,為何不做?”
或許這人原本就是這樣的性子,待誰都是一樣的。不論是出翁的請求還是她的支使,他都悉數應下,樣樣做好。
不過以她對浮月山那群人的了解,有幾個好吃懶做的外門弟子是出了名的刺頭,欺軟怕硬,各種闖禍。
這些人遇上雲述這樣性子的,定然會欺負他,将髒活累活都堆給他幹。隻怕雲述也會任勞任怨,絲毫不知拒絕。
想到這兒,她覺得雲述有些可憐。
“雖說我是不會害你的。”
玉姜舒服地躺在藤椅中。
“隻是啊,你這性子還是要強硬一些,不然免不了受欺負。在我來這個鬼地方之前,各仙門衆人,誰聽了我玉姜的名字都是落荒而逃,沒人敢當面挑釁……”
她正吹噓得津津有味,卻聽得耳畔這人忍俊不禁,極輕的一聲笑。
雖聲音悅耳,卻還是點燃了她的怒意,質問:“你不相信?”
“我相信啊。”雲述遞給她一顆裹了糖霜的梅子,堵了她要借機發難的嘴,笑說:“大名鼎鼎,好害怕。”
恨恨地咬了梅子,甜意自舌尖化開,玉姜重新閉上眼睛休息,慢悠悠地說:“你何時學會編謊話哄人了?”
雲述随意應道:“這也算哄人嗎?可你瞧起來并不高興。”
玉姜吃完這顆梅子,想起一件事,湊到他跟前去,開玩笑道:“想讓我高興那還不容易?我最喜歡狐狸了,我之前還養過呢。這樣,你變回狐狸的模樣,我就高興。”
“……”
“怎麼樣?你不會拒絕吧?”
這樣無理的要求,這世上大概也隻有玉姜能如此坦然地問出口了。
“會。”
雲述将藥封進罐子裡,認認真真地擺放好,道:“你死了這條心,我不是你養過的靈寵。”
“你們狐狸真小氣!看一眼都不許。”
雲述啞然:“你最好隻是想看一眼。”
之前他變回狐身,玉姜為他醫治傷口時,可沒少撫摸他的腦袋和狐尾。他隻是不計較罷了,沒想到玉姜不僅沒放棄,還愈發喜歡了。
玉姜道:“你不要誤解我啊,我隻是覺得你毛茸茸的樣子還挺好看的。”
忙完手頭的事,雲述才抽出空來坐下,無奈地看向玉姜,道:“在我少時,我甚至不知我是狐狸。此事并未傳揚,幾乎無人知曉,有時連我自己也不大習慣。若非傷重,你不會看到我那副樣子。我,我更不會讓你随意……随意……”
輕薄兩個字,他實難說出口。
半晌,他撂下一句話:“總之不行。”
玉姜也不執着,翻身躺下。
雨霁後日光漸亮,透過厚厚的雲層灑落在她的眉目之間。她擡手随意擋了一下,也遮住自己半張臉。
自雲述入噬魔淵以來,此地一直都是寒風呼嘯,沒想到今日竟還能見着日光。
盡管也是幻境,雲述卻不在乎。就這般與玉姜同在外面曬日光,他難得愉悅了些。
過往在浮月山,他身為仙君,肩上擔着整個仙門,從未有一刻清閑。即使如此,仍有人對他不滿。更莫要說這般心無旁骛地靜坐。
側目看她,她的長發被風吹動。
他忽然傾身靠近,玉姜感受到了他貼近的氣息,饒是仍閉着眼睛,也下意識往一旁退。
睜開眼,目光交彙。
太近了。
“你……”
察覺了不妥,他才從自己發間取下了一支玉簪,袒露掌心給她看,解釋道:“我有樣東西想送給你。”
玉簪質地通透,隻尾端有一點绯紅。
她想起,自己見過雲述狐身上的尾巴,也是這般顔色。
沒來得及推拒,他便已當她默許,擡手輕輕為她簪在發間。
距離近到打遠處看像是擁抱。
“雲述……”
她想後退,可藤條做的吊椅甚是狹窄,她被圍在其中,半點法子也沒有。她潇灑威風一世,竟被一隻狐狸精逼得退無可退。
“好看。”
他的嗓音很好聽。在他初次開口說話時,玉姜便已這麼覺得了。他的嗓音溫中透着一絲涼,像是清早時萦繞山間松林的霧氣。
他那般純粹,純粹得隻是在端詳這支簪子在她發間究竟如何。
可這種無辜又很是可惡。
他什麼都沒做,卻讓玉姜耳根發燙。兩人之間缭繞的暧昧幾乎霎時間燒了起來。
玉姜來不及道謝,擡手輕輕抵在他肩上,将他推遠些許,借着揚高的聲調掩飾方才被撩撥亂了的心緒:“你!你别靠這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