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他說的感激,是真心的。
這樣的真心,對于在噬魔淵中待到麻木的玉姜而言,實在是稀奇珍罕之物。玉姜就這樣,被這再簡單不過的心思撞了個頭暈眼花。
這心思真假與否暫且不提,單是他冒着傷重的風險去修無落劍的心,她便不需要……
“你可知你現在經脈受損,靈力削弱?這就是你說的有分寸?你說的無礙?”玉姜盡力壓着情緒,試圖讓自己平穩地說話,“比起這些,性命最重要,你為何不明白這個道理?”
“當日我随手救你,你也在我病中照顧我這麼久,還清了。往後不必再說還恩之事,也不要再涉險了。”
說罷,她轉身欲走,步子果決。
沒走出多遠,聽見雲述喚了她一聲。
“玉姜。”
他走上前,将無落劍遞回她的手中,眸中神色不明,道:“你病了這麼久,我隻想讓你高興一些。”
她握緊了劍鞘,沒回頭,道:“多謝。”
*
斷崖邊上極冷。
玉姜穿得單薄,枕着白梅樹的斷枝出神。任憑冷風吹動她額前的碎發,她也隻是仰面飲了酒。
玉簪被她取下,攥在手裡摩挲。溫潤的玉質在掌心生熱。绯紅映在她的眼底,讓她心中莫名生出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空了的酒壇被她丢在一旁。
出翁撿了起來,收拾着擺放好,在她跟前坐下了。
看出玉姜心中有氣,他主動道:“你們二人說的話,我湊巧聽到了。我早就說過,他氣息幹淨,想必是被仙門照看得極好,心性也便純粹一些。但他待你是用了心的,這還不好啊?”
“不好。”
雪花在掌心化成了水。
玉姜望着遠處灼燒的幽火出神,隔了許久,久到出翁以為她不會再開口時,她才緩聲道:“沈晏川曾經待我很好。”
不是很好,是特别好。
好到她一度認為自己無以為報。
而方才遞劍給她的雲述,恍惚間讓她想起了沈晏川。
雖說雲述模樣生得極好,即使是曾經備受贊譽的沈晏川也有所不及。可還是太像了,恍惚間,她幾乎錯認。
她明知不該,卻還是忍不住遷怒。隻要想起那個人,她就會無法抑制煩躁和憤恨。
“我也不知我怎麼了。”玉姜雙手遮眼,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我就是心裡有點亂。”
她清楚,雲述是好意。可這份來自旁人的好意,她已經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還不起的話,索性不要。
噬魔淵的這場大雪終于停了。
轉瞬之後,是烈日。
一切隻在頃刻之間,幻影一樣。
出翁知曉玉姜心中不好受,歎息一聲,寬慰道:“你總是記着這些,何嘗不是折磨自己?”
可是,這又豈是輕易忘得掉的?
她早晚要雪恨。
出翁道:“你生氣是因為他不顧身體,傷勢未愈便修補無落劍,還是因為逃避和遷怒?阿姜,雲述不是沈晏川。你既要養着這隻小狐狸,就别總吓他。”
玉姜這才緩緩回神,想起方才自己的态度對于雲述而言,好像是有些惡劣了。再如何說,雲述也是履約為她修了劍,還将玉簪相贈。
那樣的态度,是不應該。
她實在沒控制住……
玉姜反思了一會兒,仰面看向出翁,問:“我方才,很兇嗎?”
“自己去看。”
記着方才的态度不好,玉姜是想來與雲述好好講清楚的。
誰知才回住處,沒見到雲述。
空蕩的山洞中,隻有梅花留下的冷香。
找了一會兒,玉姜這才發現,他變回了狐狸,蜷縮在山洞的角落中,毛茸茸的一團,瞧着安安分分,可情緒卻低落。
“雲述……”
雲述聞聲,擡頭看了她一眼,如玉透亮的眸子此時暗淡了許多,旋即又再度将臉埋了回去。
竟不理她。
想來方才那話,的确是說重了。
無論如何,他是實心幫她的。
斷劍也被他修得很好。
玉姜心中升起一絲愧疚,走近過去,撫了一把絨絨的狐狸毛。狐狸毛的觸感讓她的掌心有些癢,觸碰到狐耳時,耳朵不自覺地耷下。
耐心問:“不吃飯?”
還是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