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棠才随沈晏川從華雲宗回來,沒來得及換上弟子服飾,隻穿了一件赪紫長裙,走近前去,面色不虞:“大師兄是你們可以私下妄議的嗎?”
“不敢了不敢了,閑談罷了。師妹,你可千萬别跟師兄說。”
想起前段時日在華雲宗中羅時微說過的話,葉棠還是心生疑慮,這麼久以來都放不下。
與其胡思亂想,倒不如趁今日問個清楚。
她牽出一個笑意,道:“師兄們。”
葉棠往他們跟前湊,小聲問:“你們聽過玉姜這個名字嗎?”
玉姜這兩字剛說出口,那幾人便臉色驟變,連手中的掃帚都沒拿穩,直接脫手掉在了地上。
其中一人結巴着問:“你哪裡聽……”
另一人卻攔了他,直接對葉棠說:“我們不認得,也未曾聽過。”
如此欲蓋彌彰,必定有問題。
若非撬不開沈晏川的嘴,葉棠也不必想着法子旁敲側擊。
見狀,她轉身欲走:“那我就告訴大師兄你們私下裡嘴碎,說他壞話,讓他好好罰你們。”
“師妹!”
“你……你還是别問。”
葉棠重新走回來,道:“我隻是想知道,玉姜是誰。為什麼你們一個兩個的都聞之色變。”
那人還是為難,終于不再遮掩,解釋道:“不是我們不肯說。她的名字是浮月山的禁令,在你還未入山之前,便已經不許提及了。誰若說了,那可是犯禁,要被逐出浮月山的。”
“誰下的禁令?”
“大師兄啊。”
果然是與他有關的。
難怪那日羅時微很激動,對沈晏川絲毫不留情面,在聽說她不認得誰是玉姜時那般生氣。
深吸了一口氣,葉棠道:“你們若不說,我直接去問大師兄了。”
“哎!哎!别!”
那人幾步追了過去,慌忙攔住了沖動的葉棠,勸道:“你千萬别去。我……哎,玉姜是……她,她是我們的師姐。”
“既是師姐,有何說不得?”
另一人小聲說:“她是師姐不錯,可是她修幽火邪術,堕魔了。大師兄與她曾經情誼甚笃,後來卻親眼見她走上不歸路。如此一來,大師兄心中定是不好受的。你千萬不要去找他主動提這傷心事。師兄們是為你好,不然惹上麻煩你都不知道。”
葉棠在沈晏川身邊做事許久了,這些話他卻從未提及過。
在去往華雲宗的路上,他總是心事重重的,無論如何也放松不了。想來,也是猜定了會遇到羅時微,會被那樣奚落一番。
千書閣——
浮月山的千書閣是葉棠最厭惡之地,這些書卷她多看一眼都會頭痛。今日卻不同,她找了個借口支使走了看守的弟子,獨自一人入内了。
藏着弟子名冊的木架有幾人高,等閑之人是夠不着的。
她捏了訣,其中一冊便穩穩落在了掌心。
攤開來看,頭一頁是雲述仙君。
雲述的名字之後,出身那一欄竟然沒寫,是空着的。師父向來細緻,絕不會無意漏掉這些。不過仙君的來處也不是她能随意看的,也便不在意。
再翻一頁,寫了沈晏川的名字,記載了他的生辰以及出身。在拜元初為師之前,他隻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尋常幼子。來處不詳,父母不詳。
他的名字往下,便是映清師姐。
再往下……
整個名冊幾乎被葉棠翻到了最後,也未曾找到關于玉姜的隻字片語。
即使是被師門除名,也不該連痕迹都沒有留下。
總歸會記着的。
“應當不是這冊……”
葉棠喃喃着,準備重新再取木架上的另一冊。
還沒等她有所舉動,便聽得千書閣的門被人推開了。木門年久失修,又因山中潮濕而有了黴斑,早就損壞了。因此這吱呀的一聲格外清晰,吓得葉棠匆促往木架後躲。
躲藏之後,葉棠從縫隙中偷偷看過去,不偏不倚和沈晏川的目光相接。
被逮了個正着……
她隻好低着頭走過去。
沈晏川聲音平緩:“拿出來。”
“師兄。”
“拿出來。”
猶豫了一會兒,葉棠才将藏在背後的那卷名冊放在了沈晏川的掌心。
看他翻動名冊,她心跳得劇烈。
她不熟練地編着謊話:“是映清師姐讓我來找弟子名冊的,她說了……”
“許映清與我同在紛雪閣聽訓,我竟不知她還能抽出空來吩咐你做事。”沈晏川連眼皮也沒擡。
偏生他越冷淡,葉棠越害怕。
葉棠讪笑着,正盤算着怎麼找個合适的借口搪塞過去,誰知卻聽到了沈晏川接下來的話。
“你想找的,是玉姜的名字?”
沈晏川攤開那本名冊,又看了一會兒才将名冊扔回了葉棠的懷中,道:“棠棠,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卻相信羅時微?那我不妨告訴你,你想找的這人早就死了。她的名字是我親手刮去的,縱使我……萬般不舍。”
大師兄向來嚴肅,此時千書閣冷燭更是給他添了一層看不透的威嚴。
偷偷來查玉姜之事已然犯了禁,她着實不敢再在沈晏川身側多待片刻。她低頭連聲稱錯,得了沈晏川的準允,她幾乎是逃似的出了千書閣,連名冊也忘了歸位。
不知怎的,她覺得今日的大師兄當真的嚴肅得可怕。
這口氣還沒喘勻,她的肩被人輕輕拍了拍。
葉棠吓得一顫,回頭發覺是許映清時才松了口氣。
許映清途徑于此,看她這副模樣,好笑地問:“你怎麼了?”
葉棠将名冊握在手心,往袖中揣了揣,還是克制不了好奇心,問:“映清師姐。”
“嗯?”許映清了解葉棠。
隻要她不是語氣歡快地喚自己師姐,那必然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想問。
“你之前說過,你的師姐那樣好,大師兄也說他不舍。唯獨羅時微一人為她鳴不平,痛恨浮月,不惜下令逐客。我隻想知道,她落得聲名狼藉的地步,是咎由自取,還是另有原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