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月對着馬夫孫哥說道:“煩請大哥幫忙把有字和沒字的分别放置。”
孫哥回看了一眼許恒,許恒點點頭。
孫哥幹活麻利得很,三兩下就将銀錢分好了。
還未等淡月開口,隻見年輕嬷嬷嗷——的一聲掙脫家丁,薅起老嬷嬷的頭發破口大罵:“你個老不死的,不是說好橙娘的錢我們是對分嗎?憑什麼你比我多那麼多!這金钗也是你偷拿的吧!”
老嬷嬷不甘示弱,罵得更是難聽。
“你個爛了舌頭的小蹄子,要不是我給你介紹這份工,你能有錢拿?”
兩個婆子厮扭着攪打在一起,給在場衆人看得都愣了。
她們的謊言不攻自破,淡月成功自證了自己沒有說謊。她像從前一樣微微仰起頭,像是少女在找親近的人要誇獎一般,可卻在看見許恒面容的一刻,回收起笑容,垂下眉眼,十分正經地說道:“還請公子相救。”
在許恒的示意下,兩位嬷嬷被拉開。
老嬷嬷慣會審時度勢,一口吐掉方才用牙撕扯掉的衣衫布,哭喊着說道:“公子冤枉啊,我是被逼的啊!都是許爺逼我這麼幹的!”
年輕嬷嬷這回又跟着附和起來,被老嬷嬷狠狠挖了一眼。
許恒還是默不作聲。
淡月眉間微蹙,回望他。她發現許恒的眼神根本就沒有從她身上移開過。
感受到淡月的目光,許恒眼神飄忽一瞬,顯得有些不自然,清了清嗓子,問道:“你想讓怎麼處置他們?”
淡月眼神淡淡地看着他,薄唇輕啟:“老而不死是為賊。”
老嬷嬷插嘴:“什麼老不死?你說誰老不死呢,你個死丫頭!”
聞聲,淡月的眼眸動了動,視線移至地面,目光中隐隐透出不悅。
老嬷嬷根本不知道自己死到臨頭,還在嘴硬:“年輕人,我可告訴你們啊,許爺上頭那可有人的!今天要是帶不回這死丫頭,你們也都吃不了兜着走!”
年輕嬷嬷難得有統一戰線:“快放了我們,不然等會兒許爺帶人來了,你們掉的可是腦袋!”
窩棚裡長大的,倒是真的連外頭的天都沒見過。
許恒好看的眉宇終于露出厭煩神色。
瞧見他這樣,淡月的心終于落了下來。
這男人最恐怖了。
長得俊就算了,還偏偏喜歡玩弄人,從來不一刀刺死别人,而是要淩遲刮骨,簡直是個活閻王。隻是……他感興趣的東西不多,但唯有一樣,觸及一分都是他的逆鱗。
淡月添油加醋:“虧得你們一口一個許爺,眼界那麼大點兒,連王府的轎子都不認識?”
年輕嬷嬷顫顫巍巍的碎碎念:“是……王爺?完蛋了……這下全完了……”
老嬷嬷不屑得很:“你個毛都沒長全的女娃娃,休要騙人。不要欺負老婆子不識字,恒字我可是認得的,再說恒王相傳都年過半百,就他?算個……”
聲音戛然而止,伴随着一聲骨頭摩擦的聲音傳來。淡月隻覺身側一陣涼風吹過,下一秒,許恒用手捏斷了老嬷嬷的下颌骨,任憑怎麼用力,下巴都合不上,隻能一口一口吃着涼風。
許恒幾乎是咬緊後槽牙說道:“恒王名諱,也是你一個腌臜婆子配提的?”
年輕嬷嬷吓得跪倒在地,忍不住求饒。
是了。
他的逆鱗,是他所敬重的人。
許恒的反應證實了淡月心中猜想。
約莫是前年,父親曾提到過一個人,他說此人是他見過最有才能的男子,他曾提攜過一番,以後定有大作為。可任由淡月怎麼問,父親都不曾提過此人名諱。
适才她分析,許恒能擁有恒王府的馬車,看着又像是當了官,而父親的态度讓她将這些信息彙集在一處。那他的身份,便八九不離十了。
許恒是個孤兒,愛恨分明,對幫助過他的人十分感恩,若有人幫他一分,他便回贈百分。相反,若有人害他,便是死個千百次都不足惜。
恒王曾扶持過他,他便不許任何人诋毀他。
隻是……那個溫柔的、慈愛的、細心的,提起女兒,總是笑彎了眼說着:“本王唯有一女,女想尋山,本王便搬山。女想摘月,本王便造月。隻此一女,千金不換。”的男人,讓淡月很是想念。
淡月好想快些回家,私心裡祈求眼前的男人能夠好人做到底。
年輕嬷嬷此時爬到她的腳下,企圖讓她求情。
淡月忍下心底的厭惡,想到一個人,開口問道:“沈意呢?她去了哪兒?”
年輕嬷嬷:“不知啊,許爺的名單裡沒有這個名字。”
淡月轉過身不願再看,她感到身體有點輕飄飄的,頭顯得有點重。
恍惚間,她聽見兩個人在說話。
“少爺,他們該怎麼處置?”
“話太密的處理了,扔回什麼狗屁許爺那兒。”
“那轎夫呢?他們不像是一夥人。”
“帶着去找,找到他們口裡的橙娘,要活的。”
“是。”
“額……少爺。”
“?”
“那她呢?”
她?
隻見方才還站着許恒身後的淡月,此時猶如斷線風筝般飄然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