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口邊上沾着點點痕迹的枯井。
正常人家廢棄的枯井應是雜草叢生,可這口井周圍植被茂盛,草木長得極好。井身有不少裂縫,雖是暗夜,卻能看出井口旁順勢而下的黑色痕迹。
空氣中彌漫的腐朽味道和淡淡的血腥味混雜在一起。
淡月忍不住想探身往井中瞧上一瞧,下一秒眼前的場面讓她驚聲尖叫。
“啊——”
她擁住沈意慌忙朝身後跑去,看上去有些慌不擇路。
那聲驚呼引來正在忙碌的家丁,在家丁關切地詢問下,她們除了搖頭指向身後的井口,什麼都沒說。
有一名家丁前去查看,卻也像二人般發出悶呼。
“快!快去通知爺。”
許恒趕到時,淡月正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麼。身側有腳步走過,她也沒有擡頭瞧。
她方才已經把沈意趕回屋子休息,自己則留下來等人。
一向對氣味敏感的許恒,還未走到井邊就已經意識到不對勁。他一直在安排後續的事宜,隻是讓家丁搜查了物品,未曾踏足過此處庭院後的角落。
他回身掃了一眼淡月。
也不知道這兩個女孩是怎麼找來的。
他側身跟家丁說了些什麼,繼而前去檢查枯井。
不一會兒,淡月聽見有人喚她,擡頭看向聲音的來處。
孫哥将手中的熱水遞給她,說道:“淡姑娘,喝點水壓壓驚。”
“多謝。”
淡月沒有力氣的聲音惹得許恒回頭望了一眼。
“那些白骨,是現在的許爺做的,還是曾經的?還是什麼……其他的……”
她的聲音猶猶豫豫,不時還搖搖頭否認自己。
先前往井裡望的那一眼,令她記憶猶新。
她從沒見過,人類的白骨可以如此雜亂地堆疊在一起。枯井很深,裡頭不時還有一些飛蟲遊離,一會兒飛到髋骨上,一會兒飛到嘴巴都沒有合攏的頭骨上,借着月色仔細看,還能看見一些牙齒的痕迹。
若是一個完整的白骨都足以讓成年女子膽戰心驚,可那裡頭似是數不清的白骨。
淡月在方才低頭思索時,橙娘的話不時回蕩在耳畔。
“……送進去的姑娘,可都是豎着進去橫着出來的。”
嬷嬷們的話也回蕩着。
“那許老頭……四處納妾,就為了個兒子。”
“送進去二十多個妾,沒一個懷孕的。”
此刻她寄希望于眼前的人,期盼着能夠得到答案。
孫哥沒有看她,目光落在前頭忙碌的人們身上:“我也無法告知姑娘細節,但據我所知,曾經的許爺确實是娶過很多妾室,通房也無數。方才爺讓我去審問那些丫鬟們。”他的聲音到此處停頓,隻見身側的手緊緊攥成拳頭,手背的青筋清晰可見。“那些丫鬟,幾乎都被禍害過。”
“是之前的人做的?”淡月眼神充滿不忍,開口問道。
“是。”孫哥的聲音輕飄飄的。
二人之間都默契地沒有說話,那一瞬間,淡月内心的聲音似是在和她說:之前的人死得好!
可她身為女子,卻感受到不一樣的情緒。
世道遵循以男為尊,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在未曾有正妻前,更可以廣收通房,而娶妻後,為了名聲都隻是納妾。極少數有夫妻琴瑟和鳴卻家中無妾的,大多數女子做了正妻,還需要幫助夫君挑選流水般的妾室入門。曾幾何時,在大家的認知中,都認為女子上位靠的是男人。這也不乏有許多女子擠破腦袋,都要去做大門大戶公子的丫鬟,就是盼着有一日能出人頭地。
淡月思索再三,始終想不通許爺換人一事為什麼沒有暴露,忍不住開口問道:“她們都不知道許爺換了人嗎?”
“知道。”
淡月詫異:“什麼?”
“她們,全都知道。”
孫哥的眼神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顯然他也明白,此賊人在作惡,一定程度上來講,整個府邸的人都是幫兇。
可她們,為什麼不跑?
難道是跑了就會死嗎?
“孫哥。”低沉又有力的聲音自後方傳來。
孫哥回應着許恒,正欲走近井邊,卻被許恒擡手攔下。
“去問問那些人,怎麼回事。至于那個狗東西,我親自去審。”許恒充滿怒意的聲音,将周遭人的心緒感染大半。
淡月在一旁盯着杯中水因為手的晃動而掀起的一陣陣漣漪。下一秒,她仰頭一飲而盡,拽住不遠處的孫哥。
“我跟你一起去。”
原來排列整齊的家丁和丫鬟,現下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瞧着十分沒有規矩。每個人的頭都低着,像是生怕被點名回答問題一般。
孫哥連問了三次,那口井究竟是怎麼回事。無人相應,隻見大家都将頭埋得更深。
淡月打破現有的寂靜又緊張的氣氛,輕聲問道:“雛菊?”
無人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