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材瘦小的女孩坐在一群中年父母之間總是有些違和,不少家長私下讨論她家的情況,還宋靜原不是聽不見,但也隻能裝作不在意的樣子。
後來老師實在是看不下去了,連續給宋鴻明打了三天的電話,才把他請到學校。那天的家長會上,宋靜原明明被老師當作榜樣表揚了一番,但迎接她的卻是宋鴻明的一頓臭罵。
因為他嫌棄家長會耽誤了自己“幹正事”的時間。
耳邊忽然傳來的一陣掌聲将宋靜原的思緒勾回來,老王宣布家長會就開到這裡,沒什麼事的話可以離開了。
教室裡面吵得厲害,家長會雖然已經結束,但老王還是被家長們圍住,輪番上前詢問自家孩子在學校裡的表現。
宋靜原停下筆,覺得教室裡實在是悶得厲害,起身将窗戶打開,晚風灌進她的校服,周遭的燥熱依然不減。
她孤零零地坐在位置上,黑闆上畫的抛物線還沒有被擦去,胳膊下的卷子粘在她胳膊上,明明都是熟悉的場景,但是她卻有一種極強的陌生感。
她一瞬間覺得自己好累,所有應該屬于這個年紀的活力都被人抽空。
但是又能怎樣呢?
生活還是要繼續的。
宋靜原收拾好書包後出了教室,她覺得臉有些發燙,轉腳去了洗手間,打開水龍頭在臉上拍了點水。
燙意仍然沒褪。
宋靜原用紙将水擦掉,扔進一旁的紙簍裡,走到樓裡拐角的時候,突然停下腳步。
十幾階樓梯之下,一點猩紅在樓梯間裡格外顯眼。順着那點紅光向上看,是一隻夾着煙的手,膚色冷白,骨節分明。
男生穿着一件黑色外套,頭上的黑色鴨舌帽将大半張臉遮擋住,宋靜原隻能隐約看見他淩厲的下颌線還有微凸的喉結。
但是宋靜原很确定。
眼前人就是陳硯。
她沒有出聲,在原地站了幾秒,走廊裡的過堂風拂在臉上,終于将她身上的燥意吹散。
窗外月色如水,白桦樹葉從窗口擠進來,她并沒有心思欣賞。
“陳硯。”
靜谧的空間裡,突然傳來一道女聲,宋靜原小幅度彎了下腰,才看見陳硯對面還站了個女生。
宋靜原直起身子,向後退了幾步,後背貼在走廊牆壁上,涼意從棉質校服透進來,順着脊背蔓延至全身。
宋靜原怔了幾秒,對于自己的做法有些不解。
按照常理,她現在應該背着書包回家,而不是在這做賊般的偷聽牆角。
一善一惡兩個小人在她心裡打起架來,但最終代表邪惡的小人獲得了勝利,宋靜原站在原地沒動。
她在心裡歎了口氣。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為陳硯破例了。
樓梯下面。
“陳硯。”祝瀾的聲音裡帶着些勉強的笑意,“你一定是在和我開玩笑對不對?”
陳硯将手中的眼掐滅,慢慢吞吞地撩起眼皮,眼裡沒什麼情緒:“是不是開玩笑你心情應該清楚。”
祝瀾茫然地擡起頭,擡起手想要扯陳硯的衣角,陳硯擡手一擋。
“我話說的都很清楚了。”
“能給我個理由嗎?”意識到陳硯沒有在開玩笑,祝瀾嚴重閃過一絲慌亂,“我做錯什麼了嗎?”
他看了祝瀾幾秒,嗓音低啞:“你自己想。”
“……”
樓梯裡陷入沉靜,隻剩下穿堂而過的風聲。
宋靜原攥着書包帶子,在心裡猜測兩個人之間發生了什麼。
是在吵架嗎?
她沒忍住向旁邊挪動了幾秒,瞟見陳硯還斜倚着牆站在那裡,昏暗中,他脖頸間的黑色項鍊被月光鍍上一層冷冰的金屬色。
就在這時。
挂在她書包拉環上的小玩偶掉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宋靜原頭頂的聲控燈亮起。
突然而來的光亮有些刺眼,宋靜原被吓了一大跳,連玩偶都沒撿,趕忙退回牆根,不自覺屏住呼吸,手指扣在牆上,什麼動作都不敢有。
但光亮還是引起了陳硯的注意,他擡起眼皮掃了一眼。
“我想不通。”祝瀾的聲音裡帶了些哭腔,長睫毛上挂着淚珠,她往前跨了一步,似乎想要拉近自己和陳硯的距離,“如果我哪做的不對,我可以改。”
宋靜原有些唏噓。
平日裡再驕傲的女孩子,在陳硯面前好像也會變得狼狽無措。
“祝瀾,我最讨厭女生在我面前哭,你是知道的。”陳硯冷漠地将人推開,聲音裡已經多了幾分不耐煩,“好聚好散吧。”
“……”
祝瀾抿了下唇,轉身跑開。
聲控燈早已熄滅,樓道遠處傳來家長們的交流聲。
宋靜原不知道陳硯是不是已經離開了,她站在原地等了很久,直到樓下徹底沒有動靜,才萬分小心地探頭向樓下的方向看。
樓道空無一人。
宋靜原長抒一口氣,緊繃的肩膀沉下來,将書包帶子向上提了下,終于向下走去。
下一層的感應燈不太好使,宋靜原從三樓拐下來,寂靜的樓道裡突然傳來一陣金屬碰撞的聲音。
宋靜原下意識放慢了腳步,集中注意力尋找聲音的來源,未等走到二樓,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了她的眼簾。
黑帽黑褲,白色T恤。
宋靜原本能地僵了一下,見那人沒動作,慢吞吞地向下移動着腳步。
那股薄荷味道越來越濃烈,宋靜原的心也越發慌亂,就在他們即将擦肩而過的時候,熱氣從她耳廓拂過,然後是一陣意味不明地壞笑。
“裝不認識啊,宋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