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頭看去,身上的喜服并不是裴寂雪命下人給她準備的那件,這件喜服做工更精細考究用心程度非普通嫁衣可比,一眼便知價值連城。
這件嫁衣是她出嫁前,大哥和二哥送給她的新婚賀禮,他們花重金搜羅盛京城内手藝最好的一批繡娘耗時好幾個月才趕在她大婚之前完成交到她手中。
鏡中人彎彎柳葉眉,瓷白的肌膚像上好的羊脂玉,黛眉有些淩厲,有着将門千金的美豔,比起幾年後的自己臉頰肉了許多。
她的視野很快被淚水模糊,目光緩慢掃過屋子裡的擺設,卻一個字也說不出。
她想起來了,這裡是丞相府,也是他們當初洞房花燭的地方。
雪婳忍不住皺起臉小聲嘟囔道:“都怪那王夫人!”
王夫人?如果沒記錯的話,這王夫人是裴寂雪府中一名舞姬,後爬床成了侍妾,最後又因一時不慎觸怒了裴寂雪被他命人丢進蛇窟喂了蛇,恐怕她到死都不明白自己說錯了哪一句話。
謝長安已經沒印象了,她淡聲詢問:“王夫人她做了什麼?”
雪婳滿心都是對所謂的王夫人的不滿 ,整個人都炸毛了:“如果不是王夫人撞小姐您那一下,您也不會跌進池子裡,這大冬天跌進池子裡多冷啊!小姐您現在還有哪裡不舒服?”
謝長安這下終于确定了,她沒死,不僅沒死還重回到了她跟裴寂雪的新婚之夜,是後來一切悲劇的起點。
大晉三十八年是她剛及笄那一年,那年她也不過才十五歲。
隻是前世新婚之夜她沒遇上什麼王夫人。
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讓她好半天說不出話來,不過很快她就想通了,不管她即将要面對的是什麼,她的目的都不會發生改變,那就是複仇。
那些死亡她還有餘力去挽救,這一次她要傾盡所有!
大晉四十一年,長安侯府被抄,侯府代代忠心耿耿,沒有一個人反抗,十日後被問斬,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小姐?”雪婳忍不住又喚了一聲。
謝長安如夢初醒,從刻骨的仇恨中抽離出來,她指尖撫上額角:“沒大礙了,我就是頭還有點疼。”
雪婳聞言有些憂心,她快步上前端過方才放在一邊的藥碗:“小姐,這是大夫給您抓的藥熬的,我熬了幾個時辰才熬出來的,您快喝了吧,喝了頭就不疼了,定是落水受了寒。”
謝長安平靜的眸光落在她手裡的瓷碗上的,掙開她的攙扶,握住她在冰天雪地裡凍得通紅的手說:“過會兒再喝,我身子沒什麼大礙了,隻是偶爾頭疼罷了。”
雪婳被她拉住手,臉上上表情有些呆滞,雖然小姐從前也待她很好,但這麼親近還是頭一回。
小丫頭手冰涼得很,謝長安看了一眼炭盆,炭火在裡面噼裡啪啦的燃燒着,火光映在她蒼白的面龐卻染不上一絲溫暖,那跳動的火苗逐漸扭曲似乎變成了大片大片的鮮血,争先恐後的湧出來。
謝長安猛地抽離視線,微微躬起單薄的身子,壓下胃裡的陣陣翻湧。
雪婳大驚失色,一臉慌亂連聲問:“小姐?!您怎麼了?哪兒疼?”
謝長安緩了一會兒,虛弱地擺了擺手,啞着嗓子開口:“扶我去床上休息一會兒。”
“是!”雪婳忙不疊應聲,扶着她過去,謝長安渾身有些脫力,大半的力氣都壓在小丫鬟身上。
雪婳把她扶上床榻又幫她殷切地掖好被角,才苦口婆心的勸慰道:“小姐,你一定要喝藥啊,如果不喝藥病就不會好,姑爺這會兒跟相爺他們在前廳待客呢,晚點時候宴席散了就會過來,今天可是你們的洞房花燭夜呢。”
過分單純的小丫頭說完臉頰疏忽一紅,微醺的顔色。
謝長安卻如同心髒被人猛地攥緊,喘不過氣來,捏緊了被褥,臉色愈發的白。
雪婳不知道她心中悲痛,一邊收拾地上的慘狀還一邊念叨:“小姐打小跟姑爺一塊兒長大,全盛京的百姓都贊譽小姐姑爺金童玉女天造地設,現在好不容易過門了也算得償所願了,改日咱們一定要記得去姻緣廟裡還個願。”
廊檐外漆黑的天幕之下絮狀的白雪漫天飛舞,銀裝素裹的天地間充斥着荒涼的氣息,冷氣吸進胸腔把還在跳動的心髒一塊兒凍僵。
謝長安偏頭看向一邊,屋子裡巨大的喜燭倏然落下一滴血淚來。
前世她一錯再錯,這一次決不能再重蹈覆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