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脫了鞋走出房門,赤裸雙足甫一接觸廊下的地鑽冰冷刺骨,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謝長安強忍着刺骨的冰寒往院子裡走,赤着腳踩在積雪上。
玉足很快便被凍紅了,寒冬臘月踩在積雪裡的感受不亞于赤足行走在刀尖上的痛,鵝毛大雪落在她的墨發和卷翹的睫毛上,融化為一滴晶瑩的水滴。
謝長安蹲下身用衣服兜了一兜厚厚的積雪快步跑進屋裡放進了浴桶裡的熱水中,這樣來回幾趟,浴桶裡的水很快變得冰寒刺骨,摸起來有些刺骨。
冰雪融化無色無味跟普通的水别無二緻,即便是裴寂雪也察覺不出什麼。
做完一切,她已經被凍得唇色绛紫,臉色比雪還慘白。
謝長安阖上門窗連衣服也沒脫,看着眼前冒着森森寒氣的水,牙齒不受控制的打了個顫,但是想要躲掉洞房不被裴寂雪發現端倪,她隻能想出這麼一個劍走偏鋒的法子。
她鑽進了浴桶裡,水把她脖子以下都淹沒了,刺骨的寒氣包裹住了她每一個毛孔,屋外雪吓得很大,院子裡她留下的腳印和痕迹很快便被白雪覆蓋掩埋。
這件衣服沾滿了外面冰天雪地的寒氣,不能脫在一邊,容易被謹慎多疑的裴寂雪抓住把柄,屆時她就功虧一篑了。
謝長安足足在冰水裡待了半個時辰,桶裡的水都仿佛被她的體溫染上了些許溫度,積雪早就化完了。
她渾渾噩噩站起來換了件新的中衣把頭發絞得半幹,一頭鑽進被窩裡,把自己裹得像個蟬蛹,覺得眼皮越來越沉重,意識都不清醒了,最後墜入一片黑暗。
約莫亥時末,院外才傳來下人的聲音:“三公子。”
身穿大紅喜袍的裴寂雪朝他露出一個溫文爾雅的淺笑,淺淺的‘嗯’了一聲,在走進院子的下一秒,笑容在瞬間褪得一幹二淨。
他的目光像毒蛇一樣有侵略性,比這漫天的白雪還要森寒,似乎在人前隻是他戴的一個面具到了沒人的地方才會露出本來的面目。
譬如此刻。
他看着眼前燈火通明的院子,推開門大步走了進去,臉上的笑容不知何時又回到了面龐智商,他的話裡帶着抱歉的意味:“菀菀,等久了嗎?賓客實在太多了,我耽擱……”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因為屋裡壓根沒有人在聽他說話。
裴寂雪提上去的唇角又無聲落下來,他放輕了腳步走過去,就看見謝長安窩在榻上,唇色青白,額頭上全是晶瑩的汗珠,頭發濕漉漉黏在臉頰上。
裴寂雪微微側目,伸出手去,手指插進她垂在床榻邊緣的長發中,還潮濕着。
“真是……不聽話。”
裴寂雪找來一根帕子坐在床側替她搓着還在滴水的長發,半個時辰後,已經有了八分幹燥。
“唔……”床上的女子無意識喃喃出聲:“好冷……”
過了須臾又:“好熱……”
裴寂雪不自覺瞥起眉,伸手去探她的額頭,片刻後拿開手語氣有些驚訝:“發高熱?怎麼會溫度這麼高?”
他朝門外喊了半天沒人應,無奈之下他隻能用被子把謝長安裹起來然後再打橫抱抱起她匆匆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喊人,一路都不見府中的下人。
裴寂雪眉宇間浮出戾氣,不用猜都知道是誰安排的。
終于到了院子最外面的門,幸好他的母親大人還沒有做到連守院子的下人都調走的程度。
守在院外的下人聽到動靜轉過頭來,難得看見一向溫和的三公子神色這麼緊繃,甚至臉色有點難看的時候,不由跪了一片,大氣也不敢喘。
裴寂雪抱着人詢問:“府内的大夫住哪個院子?”
下人磕磕巴巴的答:“東、東邊的偏院。”
另一個下人試圖獻殷勤:“奴才這就去将府醫給公子您請過來!”
“來不及了。”
裴寂雪看了一眼懷裡的人,似乎是做了很可怕的噩夢,表情變幻莫測,看得出來很恐懼很痛苦。
他繞開幾個下人就朝東邊的偏院去了。
住在東邊偏院的大夫沒想到睡到半夜房門會被人一腳踹開,吓了一跳,魂差點沒飛走。
看清站在門邊的是裴寂雪後,他趕緊爬下床行禮:“三公子這麼晚了這是……”
裴寂雪找了個地方坐下,将不省人事的謝長安半摟在懷中,他們一家都是文官,即便他是一個七尺男兒,抱着一個被棉被裹成蟬蛹的女子走了這麼遠的路也有些吃不消。
他有些微喘的說:“看病。”
大夫終于佝偻着身子拿起藥箱踱過來,初步診治過後,有些意外:“夫人是風邪入體,不過這高熱很是吓人,若是持續不退恐有性命之憂。”
這事兒折騰了半宿,又是抓藥、熬藥又是燒水什麼的,整個丞相府上下快天亮了才沉寂下去。
不久前裴寂雪抱着謝長安大步穿過院子的時候就被不少準備入睡的下人瞧見。
事情傳開以後大家才知道裡面原來是新娘子。
不少府中的侍女忍不住對着屋内跳動的油燈犯花癡道:“三公子對夫人真是情深,明明咱們公子平時看着就像手無縛雞之力的那些讀書人一樣,沒想到卻如此有力。”
不知想到了什麼,那丫頭臉蛋臊得通紅。
裴寂雪對此一無所知。
因為他正被守在謝長安床榻前的丫頭哭得頗為頭疼。
小丫頭咬着嘴唇眼淚汪汪望着床上陷入昏睡,臉卻燒得有些發紅的謝長安,帶着哭腔道:“小姐怎麼會突然病得這麼重呢?沐浴前還好好的,莫不是沐浴的時候受了寒?這可如何是好?”
坐在桌旁的裴寂雪眼神倏然一凝,天生的多疑讓他心中有了些許懷疑,他意味不明的重複了一句:“沐浴?”
小丫頭老實點頭:“迎親拜堂時小姐出了不少汗,今日是小姐和姑爺的洞房花燭夜,小姐定是想讓姑爺看到她最美的樣子才會提前沐浴等待姑爺您回來的。”
裴寂雪挑起一邊眉梢,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心不在焉的反問了句:“是嗎?”
小丫頭笃定的點頭。
片刻後,他悠然站起身繞過屋内的那扇最大的屏風,果然看到了後面的浴桶,地闆上還有些許水漬。
他伸出兩根手指探進浴桶裡感受了下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