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安醒來後,方才知道自己居然牽連了無辜的人,心中不忍,複才解釋道:“雪天路滑,是不小心才失足摔下去的,三郎,并沒有人推我。”
裴寂雪看了她好半晌,似乎是在确認她有沒有說謊,這才擺了擺手,吩咐人去把那跪了半個時辰的于姗姗送回院子裡靜養,又讓人送了些補藥去代為傳達寬慰之意。
屏退了屋裡下人之後,裴寂雪才道:“在湖底,見我為何推開?”
謝長安這才想起她明明是想過去救人的,結果被人摟住了腰肢,水波翻湧中,潑墨般的發在他腦後散開,她陡然看到了那張臉,豔若海棠。
她卻猛地推開了他,以至于自己嗆了很多水,最後昏迷不醒。
“我……”
謝長安靠坐在床榻之上,衣裳已換了幹燥的,頭發尚還殘餘濕潤。
一擡眼,眼前的人正眸光沉沉靜靜望着她,似很認真在等她回答。
謝長安猶如被他的視線灼傷一般埋下頭,手指攪着錦被:“水下我意識不清……沒看清人。”
屋裡半晌沒動靜。
謝長安卻能感受到他的視線還停留在她身上。
他在看她。
謝長安咬住下唇,一顆顆冷汗隐蔽從鬓發間冒出來,又隐于尚帶着潮氣的烏發間。
“阿嚏——”
謝長安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用指尖揉了揉鼻尖。
裴寂雪終于站起了身,他道:“後日便是歸甯的日子,其他我都已打點妥當,你若有其他需要可提前再差人準備,我尚有事務在身,讓雪婳進來替你絞發,你好生歇着。”
他交代完最後看了一眼她便離開了。
片刻功夫,雪婳就急匆匆跑進來用布巾替她慢慢絞幹頭發,沒過多久,小廚房的姜湯也送到了。
謝長安皺着鼻子淺嘗了兩口,擰在一起的眉慢慢散開了。
她驚喜道:“今日這姜湯用什麼法子熬的?竟不辣,隐約還帶着甜味。”
送湯的婢女趕緊道:“回夫人的話,是三爺惦記您特意到小廚房知會了,怕這姜湯太辣您不願喝,裡面加了梨。”
謝長安捧着瓷碗的手僵了僵,笑意落了下來,她斂下眼皮沒吱聲,隻是把尚未喝完的小半碗姜湯放回了托盤。
當夜她便就又發起了低熱。
也多虧了這次落水,她總算熬到了歸甯日。
回門當天,一大早府中下人們便在把要帶回侯府的東西一一裝車,裡面有丞相夫婦準備的禮,裴寂雪的禮,還有她準備的禮,整整裝了一條長隊。
謝長安穿了件荼白色厚襖裙,外罩了個鵝黃方領短比甲,肩線和下擺都有絨毛點綴,手裡抱了個精美的湯婆子站在垂花門下,看起來比往日精神許多。
裴寂雪一襲天青色圓領袍,負手站着,下人在套馬車的時候,湖水般沁涼的視線多次落到謝長安身上。
謝長安故作不知,八風不動。
裴寂雪此人生性多疑,她幾次病得來勢洶洶,他會有所懷疑是她意料之中的事。
畢竟,從前她長街策馬舞刀弄鞭,跟如今動不動就西子捧心病恹恹的模樣判若兩人。
丞相夫人熱切的拉着她的手:“長安,這樣穿冷不冷?入府幾日一直病着,若是回了侯府被侯爺他們知道定是要怪我們沒照顧好你了,金珠,去取件厚披風來。”
謝長安與她虛與委蛇:“勞母親憂心,此事萬不能被爹爹他們知曉,望母親替我遮掩一二。”
丞相夫人心中松了一口氣,面上故作驚訝道:“這是為何?”
謝長安摸了摸耳朵,笑着道:“否則我便又要被念叨了。”
丞相夫人恍然大悟:“原是這樣,那你放心,母親定不多嘴。”
“多謝母親。”
話音落下,金珠拿來了披風,那是一件有些厚重的披風,上面的繡花精緻華貴。
丞相夫人接過披風替她披上,披風很大,她整個身軀都被罩在裡面隻露出一截脖頸和一顆腦袋在外面,披風的衣角還在地上拖曳了一截。
丞相夫人替她系好,笑得慈祥:“好了,時辰也不早了,趕緊上路吧,早去早回。”
周圍有不少百姓好奇駐足圍觀,裴寂雪站在一旁,臉上帶着他一如既往的溫和僞裝,引得不知多少少女芳心遺落,都偷偷去瞧他。
若是前世,謝長安定要吃味了。
可如今,她隻是移開了視線當作沒看見,視若無睹。
裴寂雪暫時擱下心中疑窦,這麼多人看着,該做的表面功夫還是要做好的。
于是,他笑着朝謝長安伸出手掌:“菀菀,咱們走吧。”
謝長安垂眸望着他幹燥的掌心,伸手拉了拉雪婳的胳膊,徑自朝馬車的方向走去。
雪婳一邊扶着她走,一邊表情驚懼的扭頭看了一眼被落在後面的三公子,悄聲問她:“小姐你……這是做什麼?當衆給三公子難堪……不太好吧。”
圍觀百姓自然也沒料到往常恨不得黏在裴寂雪身上的女人會當着這麼多百姓的面做出這樣反常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