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祝樓刻意壓低的聲線在甬道裡帶着淡淡回音:“殿下?”
崔時堰聽見這聲音眉頭微蹙,沒想到刻意在茶盞上留了訊息讓他等,他還是找上來了。
祝樓走進來以後看到安然無恙坐在那裡的殿下松了口氣。
崔時堰手裡把玩着一個在燈火裡反光的東西,眉眼裡沒什麼情緒,淡淡開口:“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祝樓躬身抱拳:“屬下一路循着草木蟄伏的痕迹找來的,屬下違背了殿下的意思回去會自領責罰,隻是屬下必須确保殿下的安全!”
崔時堰冷淡的睨着他:“你認為本殿無法全身而退?”
“屬下隻是擔心這畢竟是山匪賊窩,對方人多勢衆,殿下投鼠忌器難免會吃虧。”
崔時堰抽回視線。
祝樓看了一眼空空如也門口連個看守也沒有的山洞,對于殿下來說這不是大把的機會跑嗎?結果殿下就坐在這裡面發呆?
他有太多想不明白的事兒了。
崔時堰看也沒看他。
祝樓斟酌了半天,還是鬥膽開口詢問:“屬下有些不明白,殿下為何不走?馬車被拉走時,殿下又為何沒有出聲提醒屬下?”
當然因為是故意的。
石壁上被貼了幾個大大的雙囍,所有東西都被換成了灼目的紅色,仿佛要将她拉回自戕時那滿眼的血色。
謝長安深深擰起眉。
從前她愛慘了紅色。
丫鬟捧着一件紅色喜服走過來:“姑娘,來試試喜服合不合身吧。”
謝長安凝視着托盤裡的喜服,是平常富貴人家大婚時的禮物,布料也算講究,隻是形制普通。
謝長安接過喜服抖開,像一個真正即将大婚的女子很認真的在翻看這件喜服,表現得很順從。
讓丫鬟悄悄松了一口氣,本來以為得用強硬的法子,她悄悄朝身後打了個手勢,甬道陰影處等候着的人悄無聲息退去。
謝長安感受到那種無形中的壓迫忽然消失了,目光卻忽然一凝。
她發現手裡這身喜服有幾處縫制的珍珠綳斷了,而且像是被人粗暴的扯斷的,在層層疊疊的裙擺上還有一處十分難以察覺的深色,這一點深色融入整片紅色裡面格外不起眼。
謝長安卻再熟悉不過,那是幹涸了的血迹。
她猛地攥住丫鬟手腕,丫鬟吓了一跳。
謝長安道:“這喜服哪來的?”
她的語氣莫名透出了幾分危險。
丫鬟磕磕巴巴道:“姑娘……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謝長安手指收緊,丫鬟感覺手腕一痛:“我說……”
她背後的衣服被汗無聲浸濕,她道:“幾年前我們老大……搶了個穿着喜服的姑娘回來,據說那姑娘是孤身一人來盛京嫁人的,自備的喜服和幾箱嫁妝……好像是早私定終身,隻可惜運氣不好,剛搶回來的那幾天那姑娘性子格外烈自殘也甯死不從,後來老大終于想辦法套出了她的意中人想給她個教訓逼她從了,結果老大找人稍一打聽才知道那人早就成親了……”
後面的話,她不敢說了。
謝長安道:“後來呢?”
“後、後來……”
“那姑娘得知真相後終于沒了求生的念頭,穿着這件喜服自刎了……”
謝長安神情凄哀,像是在為喜服的主人而默哀。
她緩緩松開了手。
這些匪徒真是罪孽深重。
丫鬟揉了揉手腕,以為她怕了,催促道:“我說了姑娘還是不知道的好,姑娘快穿上吧,沒多少時辰了。”
她看着謝長安的臉,又忍不住補充了一句:“你也别太害怕了 ,這個世道咱們女子沒得選,姑娘也别想着逃跑了,會死的。”
“知道了……”
謝長安深知接下來的計劃必須要丫鬟足夠信任她才行,所以她忍着惡心抱着喜服去屏風後換上了喜服。
丫鬟站在原地,有些焦急的等着。
忽然屏風後人影一閃,一抹紅影轉過屏風走了出來。
丫鬟擡眼看去,卻出了神。
女子膚若凝脂,紅色極其适合她,連那溫婉的眉眼在大紅色的映襯下都多了幾分盛氣淩人的嬌美。
丫鬟由衷贊歎道:“姑娘真美。”
廣袖遮擋下,謝長安狠狠在自己身上擰了一下,臉色忽然變得難看起來,她扶着牆壁捂上肚子面露痛苦之色。
丫鬟一見吓壞了,趕緊走過來扶住她:“姑娘你沒事吧?您哪裡不舒服?”
謝長安擡起臉,求助似的開口:“我肚子有些不舒服,你們這裡有茅房嗎?”
丫鬟見她額角都冒冷汗了,不似作假,這才點頭:“有的,不過茅房有些遠,要走一段距離,姑娘要去嗎?奴婢陪姑娘去吧?”
謝長安颔首:“有勞了。”
丫鬟領着她走出洞口,洞外不遠處的空地上一群正玩得興起的男人勾肩搭背的席地而坐,周圍都是酒壇,酒氣熏天。
看到她,幾個男人輕佻的朝她吹了吹口哨,然後被另外清醒的人揍了一拳。
“大哥的女人你也敢肖想!不想活命了!”
謝長安頭也不回跟着丫鬟往前走,不一會兒到了一處山洞,丫鬟指了指那洞口:“小姐進去吧,奴婢在門口給您看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