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夫人。”
她今日打扮比較素淨,内裡長衫是土黃色,外面罩了件紅色的長比甲,綠金交織的馬面裙在光線下泛着細碎的光。
這樣的日子當然穿得越喜慶越好,權當圖個好彩頭嘛。
她平日偶爾還穿大紅色,今日卻反其道穿得這般素淨。
一群妾室裡面不乏有想看熱鬧的,覺得一會兒三爺出來瞧見她這模樣定不會高興。
謝長安是最後出來的,因此沒等太久,裴寂雪便出來了,身後跟着許三。
這還是她頭一次見他穿襕衫的模樣。
他身形挺拔高挑,青綠色的襕衫襯得其膚白勝雪,墨綠色的宮縧淺淺勾勒出勁瘦的腰,看起來斯文雅緻卻不顯文弱。
他一眼便瞧見了站在最前面的謝長安。
偷偷等着這一刻的妾室們埋頭行禮的間隙,心裡卻期待得心跳如雷。
重頭戲要來了!
裴寂雪握住了她的手:“怎麼穿得這樣薄,初春寒涼,手這麼冷,早些回院子裡去吧,無須送我。”
謝長安渾身僵直,點了點頭。
“??!”
他這反應打得一旁還等着看熱鬧的妾室們措手不及。
裴寂雪松開她的手,這才瞧見她身後這烏泱泱一幫人。
眼花缭亂的豔色讓他微微皺起眉,他表情依舊帶着淡笑,嗓音卻如這初春的露水一般涼道:“你們怎麼都在這裡?”
“妾是來送三爺的。”
裴寂雪看着她們忽然想到了那日裴侪訓斥他時曾說過的。
從讀書進學到娶妻生子他從來都沒有選擇,他後院的這些女人又何嘗不是他被操控的證明。
他的笑意淡到幾乎尋不見,淡淡道:“都回去吧,不需要這麼大陣仗。”
幸好,還有她。
她是用來束縛住他的繩索,也是他的真心。
裴寂雪擡手撫上謝長安的臉頰:“你說的我記得,我不會讓你失望。”
他說完徑直下了台階,上了停在門口的馬車。
謝長安站在原地,微微撇起眉:“?”
她說什麼了?
馬車到了貢院門口,門前已排起了長隊,全是着襕衫的學子有序通過查驗,領取試紙和蠟燭進入考場。
裴寂雪一出現便有一群人圍上來與他熱情攀談。
大家結伴着排隊入了貢院。
裴寂雪來到自己的小隔間坐下,鋪開了試紙。
貢院頭頂的日頭升了又落,颀長的身影坐姿端正,手中的筆不停在紙上遊走,耳邊隻有窸窸窣窣的聲音。
燭火明滅間,恍惚浮現了些過往的記憶。
裴寂雪從記事起便身份尊貴,更早的事情不記得了,作為相府唯一的嫡子,全家都對他寄予厚望。
全盛京都知道丞相三公子有個門當戶對的青梅竹馬,但隻有裴寂雪知道,從很早開始他接近她就是有目的的。
他們的相識是一場巧合,也是一場預謀。
他的人生一早便被爹娘一手定下了,從很小的時候,娘在他耳邊反複念叨的不是他怕他溫書到深夜熬壞眼睛,也不是怕他衣裳穿得太少受了風寒。
而是哪些人對他日後有用,他要與哪些人交好,他要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
諸如此類。
母親說長甯侯有個女兒跟他一般大,日後也是他應該娶的人,讓他去想辦法結識。
隻要娶了她,大業将成。
裴寂雪開始留意這名女子,她時常出入宮中,與一衆皇子打成一片,甚至三天兩頭跟太子打架。
裴寂雪最初聽聞,覺得無法理解,怎會有如此粗俗又膽大包天的女子。
連太子都敢打,她還有什麼不敢做。
直到那日他被父親帶入宮,由聖上考教學問。
考教過後,父親讓他先出去玩,他與陛下還有政事要論,父親說禦花園的花開得正好,他可以去玩。
裴寂雪并不想賞花,但是他知道自己留在原地也沒什麼意思,宮人上前詢問他想去哪,給他指了禦花園的方向。
他不喜人谄媚,于是他便拒絕了宮人的帶領,他父親是朝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輔佐陛下協理所有國事,想巴結他的人多了去了。
他很冷漠,也很厭煩,但表面還是要裝出溫文爾雅的模樣。
裴寂雪循着禦花園的方向而去,不知道方向了便找人問問,他穿得貴重,表面的溫柔掩飾了刻進骨子裡的高高在上,一條鑲嵌了玉石的額帶幾乎将他的身份暴露無疑。
但逢遇上的宮人對他都十分惶恐。
對此,他已司空見慣。
靠近禦花園還有一道門,門外參天的樹綠意盎然,最中央還有一棵連枝柏。
他聽見園中傳來嬉鬧聲,稚嫩的女聲說:“藏好了嗎?我要開始抓了?”
稚嫩的男聲激動道:“你還沒數數!”
“那好吧……一、二、三、四、……十!我要來抓你們了!”
數到五便直接跳過數到了十。
這次沒人出聲,看來都跑遠了。
裴寂雪隔着門,冷笑嗤道:“真是耍賴。”
他大步走過去,剛邁過那道門,迎面便撲上來一人,她柔弱無骨的手指摸索着攥住他的手:“抓住你了!”
門後視野豁然開朗,芳菲盡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