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面前的火堆時不時發出‘噼啪’一聲響,周圍的樹木在風裡晃動,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森然氛圍。
絡腮胡道:“都到這個時候了,公子還跟咱們裝傻呢?”
裴寂雪目光盯着火堆,語氣漠然:“如果你們指的是那日夜探相府找我說的事,我也早便說了,我不會同意。”
絡腮胡男人臉上的笑臉微微凝固,吊起濃眉:“就算那女人在我們手裡,公子也不願意?”
裴寂雪微微揚唇,帶着一絲冷笑:“胡巴,你們為什麼會覺得抓了她,我就會按照你們說的做?”
其他人一愣。
紛紛望向首位的絡腮胡男人,眼裡都明晃晃寫着‘怎麼跟你說的反應不太一樣啊’
胡巴并不理會他們:“可你還是來了。”
裴寂雪一條腿閑适的曲起,他的一條胳膊搭在曲起的膝蓋上,垂眸一笑,火光勾勒出他的側臉如玉無暇。
再擡起頭時,他那雙眼睛早已沒有方才來時的溫和戒備,而是透出了陰鸷的寒冷。
他撇了撇唇,看起來滿不在乎的說:“若不是她家的情況有點麻煩,我想本公子也不必千辛萬苦跑這一趟了。”
他嫌棄地拎起自己破破爛爛的衣擺瞧了瞧:“沒想到,讓本公子吃了多這麼多苦頭,早知便不來了。”
原本的儒雅氣質變得陰狠乖戾,讓人不寒而栗。
胡巴發現了他的變化,整個人緊繃了起來,又冷笑試探道:“公子覺得不答應我們的條件,還想平安走出這裡?若不能為我們所用,那我們自是要徹底毀掉的。”
因為他不知道裴寂雪還藏了什麼底牌。
沒想到裴寂雪一點慌亂的意思也沒有。
聽完胡巴的威脅,他卻笑了:“那你不如試試看?”
“你!”
胡巴蓦地睜大了虎目,看起來十分兇惡。
謝長安貼在牆根聽着外面的對話,小心翼翼的露出半隻眼睛瞥了眼外面。
夜探相府?
她那晚聽到的動靜果然不是錯覺。
裴寂雪的神情語氣無不在挑釁,這不是在逼别人對他動手嗎?
謝長安深深瞥起眉,她久違的又看到了前世的那個他,大概是溫和的面具戴久了,早已分不清哪個才是真的自己了吧。
顧忌長甯侯府才專門跑這一趟的嗎?
雖然她早就有所猜測,但聽到他親口說出來,她心底很深的地方還是傳來一陣遲緩的鈍痛。
外面的氣氛變得很緊張。
就在其他人擔心胡巴會随時動手發難的時候,胡巴發出一陣朗聲大笑。
笑聲粗犷在林間有着淡淡的回音。
随即,胡巴語氣豪邁的拍着胸脯道:“不愧是咱們西羌的小王子!臨危不懼,桀骜不馴!果然有大王年輕時的風範!”
“公子,别裝了,丁公子都跟我們說了,這女人對你很重要。”
聽到這個陌生的稱呼,裴寂雪心情不愈的撇起眉。
西羌?!
屋裡的謝長安太過驚訝,窗棂上的一塊碎石被她的手指碰了下去。
‘咚。’
碎石塊滾落窗棂。
“誰!”
胡巴頓時警覺地看過去,窗半掩着,毫無動靜。
他怒了努嘴:“你去看看,是不是裡面那個女人醒了。”
裴寂雪微眯雙眸。
另一個矮胖男人立即朝屋中走去,他推開滿是灰塵的大門,屋裡的油燈不知何時被風吹熄了,漆黑一片。
那團黑影倒是依舊好好躺在原來的地方。
他又阖上門出去複命。
裴寂雪嗤笑一聲:“你太多疑了,胡巴。”
胡巴沒有跟他争論。
而是給其他人使了個眼色,一起站起身,在火堆前朝着裴寂雪深深行了個西羌的禮儀。
“我們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到公子您,懇請王子帶領我等替西羌王室複仇,然後以您之名發起複國,大晉滅我西羌子民,此仇不共戴天!必須手刃他們來償還!”
裴寂雪幽冷的望着姿态恭敬的他們。
“為什麼是我?”
胡巴一臉沉痛的道:“因為公子是西羌王室唯一還活着的王子。”
裴寂雪撇開目光,神情冷淡:“我不記得那些事,仇是你們的不是我的。”
胡巴虎軀一震,滿面痛心的望着他:“您……怎麼能說這種話呢!”
裴寂雪淺淺擡眸,眸子裡翻滾着晦暗不明的情緒:“什麼話?”
“實話嗎?如果不願聽實話,那你們想聽我說什麼?”
胡巴激動的開口:“公子!我知道您定然怨怪王後讓你流落在外這麼多年,或許吃了許多苦!但王後她當年……費了很大的勁才将你送出部落!”
裴寂雪一臉不關我事:“哦?費了多大勁?”
“……”胡巴一哽,黢黑的面孔都透出紅意來了。
裴寂雪沉默半晌,扭過頭道:“算了……”
胡巴卻搶着開口了,聲如洪鐘:“王後當年為了把你送出去不惜委身他人!将您送走後,她便引咎自殺追随先王去了!您……不應該這樣對她。”
裴寂雪蓦地睜大了眼睛,但是片刻後,他又緩緩阖上雙目。
願意為了他委身另一個男人,卻又在确保了他的安全之後自盡了,應該确實是愛他的吧。
可惜,他知道得太遲了。
“我表示同情,但我無能為力,這次我會想辦法送你們出關,以後不要再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