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蓉正要去尋,卻被人群推攘着擠出了貢院,這一出來不打緊,正看見賈薔神經兮兮的坐在地上,他才放棄了去尋賈蘭的想法。
賈蘭此時的情況不太妙。
他本就孱弱,哪怕臨考前王夫人送了各種補身子的湯湯水水,可這常年累月落下的瘦弱,吃慣了的冷飯,哪裡是幾頓飯補得回來的。
周瑞接到昏迷不醒的賈蘭時,心都涼了半截,腦海中全是當年賈蘭的爹賈珠從貢院出來時,也是這樣半死不活的一副樣子。
本想得個領賞的好差事,誰知竟攤上這樣一檔子事,恐怕老爺回來見到蘭哥兒這樣,又要拿他們幾個出氣。
一行人心有餘悸的把賈蘭擡了回去,好在經過當年賈珠那一遭,府上衆人也都有了心理準備,李纨看到兒子這幅樣子,身子忍不住的一晃,嘴上卻不停念叨着:“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王夫人見李纨這般失态,面色不愉的瞪了她一眼,吩咐道:“郎中早就候着了,你勿要擔心,蘭哥兒還年輕,身子健壯,想必隻是累極了。”
李纨卻再也忍不住了,她直言頂撞婆婆,像是要把多年的委屈一股腦發洩出來似的,不要命的說道:“太太好眼力,怎麼瞧出來蘭哥兒健壯的,他跟寶玉同歲,卻不知比寶玉瘦弱了多少,前些日子這院子裡的好東西是沒斷過,可這麼多年了,日日的殘羹冷飯,哪裡是這一點子湯水補得回來的!”
李纨的話像是一道驚雷,惹得在場衆人紛紛側目往王夫人的面上看去。
王夫人原本就對李纨有些怨言,一來責怪她當年沒照顧好兒子,二來多年來對自己這個婆婆也不冷不熱,每日寡居在自己院中,如今連蘭兒的身子都養成了這幅模樣。見她突然提及冷飯,話裡話外還是責怪自己的意思,王夫人的面色是青一陣兒紅一陣兒,險些氣暈過去。
她怒色道:“我竟是不知,這廚房的下人懈怠成了這幅樣子,這日日的殘羹冷飯是何意,難不成你們的飯被那夥子下人吃了,還是被我吃了?”
在場衆人眼見這婆媳倆要掐起來,都暗道不妙,賈蘭就是李纨的命根子,又才從貢院出來,這會兒翻出這樣大的事來,隻怕不能善了。
鳳姐看出苗頭不對,想出來打圓場,誰料賈政此時已從外間進來,怒氣沖沖的率先發問:“老大媳婦,你把話說明白些,誰給你們殘羹冷飯了!”
王夫人也沒料到今日賈政回來的這樣早,又料想到今日貢院散場,想必他是擔心賈蘭才提前回來的,卻好巧不巧正撞上李纨發瘋這個節骨眼。
李纨見賈政來了,像是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立刻跪倒在他身前,哭道:“公爹,還請公爹為我們做主,這麼多年來,送到我們院子裡的飯食,日日都是涼透了的,若是天熱還好些,可遇上天冷的時候,蘭兒的脾胃早就經不起折騰了,現已落下了病根。”
賈政看着兒媳這幅哭天搶地的樣子,一臉無奈的說着:“你怎不早說!”
“兒媳不知派人找了廚房多少次,可每次都是嘴上答應着,還嫌我們的院子太遠,是路上涼了的。便是求到了太太這裡,也不過是好上一兩日,隔上幾天又回歸原樣了。”
賈政聽後,不由看向王夫人,見她一臉心虛的樣子,做了幾十年的夫妻,他哪裡會不知道王夫人的表情是何意,這明擺着就是她的意思!王氏,怎麼這麼糊塗呢,就算再怎麼不喜歡兒媳婦,也不能因此苛待了孫子,如今這樣被兒媳婦戳着脊梁骨,他這一張老臉往哪裡擱!
“你受委屈了,打今日起,把你們院中的小廚房重新置辦上,銀子從公中出,你往後隻照顧好蘭兒的吃食,好好為他養養身子。”賈政發話,也不再看王夫人那一臉難看的菜色,隻自顧吩咐道:“去把大廚房的管事叫到我書房去,我倒要好好審審,是誰給的他這個膽子!
賈政氣急,甩了甩衣袍便轉身離開,王夫人見賈政壓根兒就沒過問她的意思,簡直比李纨忤逆她還要羞憤,賈政到底置她這個當家太太的臉面于何處,當着這麼多小輩兒的面,竟一絲情面都不給她留。
王夫人氣的羞紅了臉,再也坐不住了,竟也學着賈政,拂袖離去。
隻留下面面相觑的衆人,還是鳳姐反應快,急忙彎腰攙扶起還跪在地上的李纨:“嫂子這是何苦呢,氣大傷身,如今蘭兒身邊離不得人,你可得打起精神來。”
“蘭兒是我的命根子,我便是死了,若能一命抵一命,也是值了!”
“呸呸呸!嫂子說的什麼喪氣話,這京城最好的郎中正守着蘭兒呢,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想來廚房下人一時疏忽了,老爺既發了話,此事定然會有個交代,你也放寬心些,先養好自己的身子。”
鳳姐一提醒,李纨這才想起郎中還在蘭兒的屋内,不由催促道身邊的丫鬟:“快去瞧瞧蘭兒如何了,郎中如何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