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走過去端詳,這尊面孔甚是陌生,不像中原人。這是個手持雙錘的女子,右手高舉,仰面望天。伊看不清她的臉,隻見那眼窩處射出熠熠千萬道光芒。她轉過去看,方見那眼窩處嵌的是鵝卵大小的紅玉石。伊對這尊像好奇,又摸上去,卻聽到旁邊忽地傳來一聲喊:
“誰?不可玷了這像。”
伊轉頭,卻見是一個細瘦的女役,她端着果木盤子,看上去也不過十歲出頭。伊從那石像的臂下出來,問道:“這石像塑的是何人?”那女孩看了看伊,卻低下頭道:“我也不知,隻是秉行君令我們看好,不許旁人玷了這像。”
伊又道:“秉行君是誰?”
那女孩欲答,旁邊又過來一女子,也是手端果木,她輕呵道:“還在這裡?”那女孩慌亂起來,女子又道:“今日第一場,怎就疏懶了?快走,免遭責罵。”女孩低眼,跟着女子走了。
伊向來是愛趕熱鬧的人,心中萬種好奇升起來,便也跟了上去。她們往館舍北面去了。隻見這北面建築又是另一種風格,少了精巧,卻建得一片靡靡奢華,燕紅莺綠,桃花盎然有醉,細柳眉眼如絲,步于其中,讓人不覺身軟如酥,微熏朦胧。
伊見那兩人往一間屋子中去,便也拾階上前,剛至門口,便聞人聲嘈嘈,七言八語,中有絲管绮麗,皆是溺音,還有銀鈴當當,不絕于耳。伊正擡腳,便聞一粗渾男聲:
“我說呢!那鄧公本就不是什麼好人,——活該他的!”
伊進屋,便被濃香熏得頭暈,定目一看,隻見這屋内甚是寬敞,濟濟幾十人,散坐地上,有女子穿紅戴綠,吹笙鼓琴,跪坐兩旁。衆女役穿梭往來其中,蹲着酒水果木,笑語盈盈,座中有男子輕浮,也隻抿唇一笑,忙着斟酒。
伊卻往角落處坐下,張望四處,女役衆多,卻不見先前那兩個。這時又聽見旁邊一男子醉言道:
“那鄧公——哼!我早料到他有今日!”
旁一人笑道:“你卻會算?那你算算是誰幹的?”
那男子生得肥面大耳,衣襟撐得滾圓。他端起酒杯,仰起脖子,一杯倒下,又将杯擲在案上,醉醺醺道:“我當然知道——哼!可是我不得說,否則——誰知道有誰有心了,卻——卻去告了官!”
有人叫起來:“這鄧公被殺,誰不高興!要是有人為了那幾個賞錢,把那位俠士出賣了,我第一個要殺了他!”
那男子抻着脖子,道:“你年輕——你哪兒知道!這鄧公被殺了,有的是人不高興!要不,怎,怎麼——”那男子低頭,似酒氣冒上來,嘔了幾聲,又擡頭道:“那鄧國朝中追得急呢!說是抓到這刺客的,要賞爵呢!”
這話一出,左右一片轟然鬧起來。有人笑喊着:“賞爵——我不稀罕!若真有心,把這美人賞給我,我倒肯去抓這刺客!”那人說着,倒在旁一女役身上,那女役隻微微笑着,也不躲閃,似低頭嬌嗔着。伊認出那女役正是先前那個女子。
那醉酒的男子又喊道:“你,你懂什麼!有了爵,像這種品色的,要有多少——有多少!”那邊又一齊哄笑起來。
這時伊卻聽見旁有人掀了盤,轉頭一看,卻是先前喊着要殺人的男子。他在一衆人中挺立站起,顯得突兀。隻見他瞪圓眼睛,怒聲道:
“你們未經曆過這昏君的殘暴,方拿這來玩笑。我隻敬那位義士,倒是幹了件為名除害的事,不似你們隻會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