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時和打電話那人約好見面的地點是一家小飯館。
但他到的時候,店門卻是關着的。
門口坐着一對頭發灰白面容愁苦的夫妻,看見江時眼睛亮了亮趕忙起身問:“是江時先生嗎?”
江時點頭:“是我。”
夫妻二人這才拉開卷閘門,等江時進來後又關上門,挂上了今天休息的牌子。
這個巴掌大的小飯館裡,最顯眼的位置放着一張全家福。
照片上年輕夫妻抱着兩個八九歲的孩子,應該是對龍鳳胎,一家人滿臉笑容,眼裡滿滿的幸福和期許幾乎要溢出來。
見江時注意到那張照片,滿面滄桑的女人露出一個懷念的笑容:“那會兒我倆在工地上幹活,天都黑透了才到家,他倆懂事得很,每天都自己上學放學寫作業,晚上還給我們留飯。”
說着她忍不住又看了相框裡笑得無憂無慮的兒女一眼。
照片裡高大的男人如今滿頭灰發身材佝偻,他搬出椅子後,又從廚房裡翻出一包真空包裝的茶葉沖泡好,小心翼翼地端給江時。
“謝謝,”江時接過茶水,看向坐在他對面的夫妻二人,“你們找言扉有什麼事呢?”
夫妻二人嗫嚅半天,丈夫李志才下定決心開口:“這事兒得從十二年前說起。”
十二年前?
江時立刻想起那具埋在噴泉下面的屍體:“埋在噴泉地下那人是你們殺的?”
李志和吳麗顯然被江時一秒猜到吓了一跳,但還是承認了。
渾濁的淚水自眼眶中湧出,李志顫着聲開口:“所有人都知道是他幹了畜生事,但他們卻都來欺負我閨女,都罵她……”
“都怪我們當時掉錢眼裡了,想等幾個月手上或幹完了,工錢發下來帶他們到别的城市能上個好點兒的學校,”吳麗用力抹了把眼淚哽咽道,“那天在學校,她哥哥看見有人欺負小妹,就沖上去和人打架,打着打着不知道是誰推了一把,他就從三樓翻了下去,頭磕在花壇上腦漿流了一地沒了氣,小妹也被吓瘋了。”
兒子沒了後,兩人更加起早貪黑地幹活,省吃儉用攢錢想帶女兒去A市大醫院治病。
直到幾年後,他們跟着包工頭接到了言家後花園翻修的工程。
“我們一開始真的沒想殺人。”吳麗伸手捂住臉,淚水卻還是止不住地往外淌。
那天中午,其他工友都去吃飯了。
他們找了個陰涼偏僻的角落休息,正糾結着是該買一份五塊的盒飯分着吃,還是奢侈一點兒買兩份的時候,隔着圍牆卻聽見他們那個死也忘不了的惡心聲音。
“雖然都是小男孩,不過長得唇紅齒白的……”那畜生似乎在和誰打電話,從他嘴裡吐出的每個字都讓夫妻倆作嘔,“我姐夫前妻留下的兩個兒子都長得和小姑娘似的水靈,而且一個病鬼一個啞巴,我姐夫也沒把他們放心上。”
“隔壁和對門家裡天天沒大人,小孩子還不好騙?拿兩包零食就能哄出來,到時候吓唬一下,保準他們不敢亂說……”
聽到這裡,李志和吳麗立刻聯想到自己慘死的兒子和瘋癫的女兒,驟然起了殺心。
這個畜生不僅沒有絲毫悔意,甚至想繼續傷害别的孩子!
江時聽到這話,表情有些微妙。
聽起來江瞬是病鬼,他是啞巴,隔壁别墅是言家,對門則是黎钺。
好家夥。
就算那傻逼不可能得手,江時還是感到一陣惡寒。
“所以你們也知道,那具屍體最近被翻出來的事了?”
李志點頭:“言先生他前段時間就和我們說了那棟房子可能快要被翻修的事。”
但是當警察找上門來的時候,他們還是遏制不住的感到了恐懼。
殺了那個畜生後,憤怒的頭腦才冷靜下來,他們開始害怕要是他們被警察抓走,女兒會沒人照顧。
慌亂之下,兩人這才發現,居然有人目睹了這一切。
那個看起來不過十歲的男孩坐在二樓陽台欄杆上,在月光下垂下眼看着他們時,神情甚至帶着些許悲憫,像是神龛中慈悲卻又無情的神像。
“你們為什麼要殺人呢?”男孩的語氣沒有絲毫恐懼和憤怒,隻帶着純粹的好奇。
李志和吳麗心知自己是逃不了,自暴自棄下幹脆将對方做過什麼事,以及兒女的遭遇告訴了言扉。
不過在上網搜索了一遍,确認他們并沒有忽悠自己後言扉卻沒有報警,而是教他們如何清理現場,還用一壺開水把自家監控存檔都歸零了,甚至很熱心地包了售後。
江時:……
還真就和他有關系啊。
不得不說,這真是非常符合言扉人設的一集呢。
“那你們打電話幹什麼?”江時有些困惑,這不是都解決了嗎,難道警察找到了什麼對他們不利的證據?
夫妻倆對視一眼,李志看着他苦笑道:“殺了人,就得坐牢挨槍子,我們沒讀過什麼書,但也知道這個道理。”
“說是擔心小妹沒人照顧,可她早就沒了,我們卻還是不敢自首。”吳麗有些難堪地垂下頭,“昨天警察找上門來,我們就想着要是這次躲不過去的話,那就不躲了……”
在這對人生前三十多年一直忠厚本分的老實人眼中,他們逍遙法外的行為和那個畜生一樣卑劣可憎。
但他們還是不敢自首,怕死,也怕坐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