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做了,就好好繼續做,聽懂了嗎?”雲寒衣收回五訣功,未再看地上的人一眼。
“屬下,明白。”吳錦衣回答的仍舊艱難。
雲寒衣已離開,吳錦衣卻還跪在地上,那侍從也不敢動,隻能伏在地上偷眼去瞧,瞧見吳錦衣跪得筆直的身闆晃了晃,伸出手似乎想去拿地上的木牌。侍從立刻跪爬兩步,将木牌撿起來,依舊伏在地上,雙手高舉着遞給吳錦衣。
吳錦衣的手懸在木牌之上,良久,才拿起來。
“那塊牌子,哪兒來的?”吳錦衣問的是路蒼霖拿走的那塊新牌子。
“屬下分牌子時發現少了一張,就擅自做了塊補上。”侍從冷汗津津,他新被分來管牌子,數來數去少一張,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弄丢的,本以為悄悄補上一張便罷,煉谷平時冷清得無人問津,誰知今日剛做好牌子就撞上了兩尊大佛。
吳錦衣站起身,笑得溫柔,“丢了許久,今兒才發現少了?”
“屬下知錯。”侍從又伏在地上,想到無盡意菩薩的手段,瑟瑟發抖。
“你做的很好,哪裡有錯呢?”吳錦衣笑着伸手扶起侍從,“新來的?”
侍從被吳錦衣親自扶起來,有些錯愕。
“整個極樂淨土,就屬煉谷的花開得最豔,你知道為什麼嗎?”吳錦衣眺望着山谷,聲音化在柔和的山風中,帶着陣陣花香,異乎尋常的平易近人。
“不知道嗎?”吳錦衣歪過頭,側顔在陽光下有些俏麗之色,“過來,我告訴你啊。”
侍從尚沾着血痕的嘴角忽而湧出一口鮮血,無力地汩汩流出,脖子軟軟地歪下來,瞪大的雙眼裡帶着一絲不敢相信的恐懼。
“因為,這裡的土地,最肥啊。”吳錦衣湊到侍從的耳邊,輕輕說。可是死人,再也聽不到聲音。
人的血肉,最能滋養大地。
“呀,忘記了。”吳錦衣将沾上鮮血的手在侍從身上擦了擦,似是惋惜,“極樂門的人屍身不腐,你連做花肥的資格都沒有。”
吳錦衣看着另一隻手裡的木牌,因為握得太緊,沾了些汗漬,手心的熱氣煨化了牌子上經年的斑駁,将幹淨的手掌染出一片舊年的黑紅。他撇了撇嘴,“是不幹淨啊。”
那張刻着“伍”字的木牌在吳錦衣的手中化為齑粉,被風一點點吹散在空中。
吳錦衣打了打手,剩下的粉末頑固地和着血漬粘在手心,他“啧”了一聲,嫌棄道:“果然,真髒。”
卸去僞裝,隻剩癫狂。
**
煉谷裡枝蔓橫生,遮天蔽日,因為煉谷的土地從不缺肥料。
從煉谷走出去的,才能算是極樂淨土的人。走不出去的,隻能是煉谷的肥料。
被放進煉谷的人,大部分是孤兒,有的是買賣來的,有的是被抓來的,也有自願來的。
在外面活不下去,地獄有時也是一條生路。
刻着“十七”的木牌緊緊綁在路蒼霖的手腕上,這就是他在煉谷裡的名字——十七。他摸着自己的木牌,回想着竹匾裡剩下的木牌,大約還有十幾張。
進入煉谷的人數上限是一百人,木牌回到竹匾裡,要麼是平安出去了,要麼是,死了。也就是說,此刻的煉谷裡還有八十幾個藏在暗處的對手,和三個羅漢。
每個月都會有三名阿羅漢來煉谷,練功或者收徒。拿煉谷裡的活人練功,或者收煉谷裡的人為徒,以便持久練功。
而活着出去的方式,也有兩種,殺了阿羅漢取而代之,亦或成為他的徒弟。
路蒼霖不是來拜師的,他是來殺人的,殺歡喜羅漢。
本月在煉谷坐鎮練功的阿羅漢是歡喜羅漢、坐鹿羅漢和靜坐羅漢。
路蒼霖一遍又一遍回憶着雲寒衣給他念過的名單,那都是歡喜羅漢殘殺過的婦孺幼子。
雲寒衣給他找好了練手的對象,也給他找好了下手的原因。
他是太白山的少主,提起了劍,除了報仇,還有除魔衛道的責任。
歡喜羅漢,該殺。
極樂門的功法是以人體為器皿代代傳承,歡喜佛身死功散,本支的弟子誰也沒得到真正傳承,如今個個想出頭卻又沒那個實力統轄他人,亂成一團。
雲寒衣對路蒼霖說,“替我除掉那些不聽話的東西。”
雲寒衣要路蒼霖做他手裡的一把刀,隻要這把刀足夠好用,他允許這把刀借着他的勢去報自己的仇。
隻是……路蒼霖想起雲寒衣在谷口那番輕松的語調,有些心虛,雲寒衣好似十分自信他能一舉殺掉歡喜羅漢,他真的,有這個實力嗎?
也許雲寒衣并不是自信,隻是不在意吧。不好用的刀,毀了就毀了。
這次的安排,也許隻是雲寒衣想看看他到底有沒有資格做他手裡的刀。
路蒼霖這麼想着,忽然有些難過。